2013年9月20日 星期五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參

ㄧ.
這座城市沒有地圖
這座城市的版顏隨時在整型改變
有一種家無人可居卻任由路鋒交刺穿刃
有一條路無車駛行而人在柏油上煎迫熬煮
有一陣疾走只是過路但鞋底永遠長不出注視的眼睛
有一群怒喊到處浪泊卻找不到歸宿的耳朵
迷了方向便跟著安心的人流
天冷了便閉上嘴巴咬著牙不再提冷
麵包上面爬滿工廠和實驗室
電廠裡儲葬著一具具未來的屍體
城市的沙漏剛走一半又被翻滅
我們在其中任憑滴漏流逝

二.
總在闔上眼睛後才看見希望
微光像暗皿培臠的菌絲
奮力繁生卻始終幽微
再次睜眼後是絲斷的氣球
在高壓的晴空中逐一繃破

三.
皮膚披上一股寒意後阻止心寒外洩
齒縫像未關緊的窗戶奏了一地冷嘲的落葉
打開冰箱還有一盒過期的對話
營養鼓勵
不含虛情添加物假意塑化劑
新鮮真誠的食材總難以保存而腐敗唆使遺忘
眾口紛紛尋找溫馨爛煮的紛云關東煮

四.
真實的細節完全重現後真實便令人質疑
傍晚你開著新買不久的歐洲車停在家裡門口
搖下車窗對著門說:「跟媽媽說我不能在家吃晚餐。」
來不及確認你何時回來
收看的卡通便歡樂開播
一播沒想到也播了數十年

五.
我們都太過苛求演員的演技
小丑的失誤讓人會心一笑
孝女的矯情儀式覆蓋悲傷
而用卑劣的演技賺取卑劣的金錢
獲獎授勳實至名歸

2013年9月18日 星期三

「年輕人,你剛來的啊?」

沒落市場的夜晚,彌散着夜港的潮鹹味,排水系統的老舊和瘀積的水溝,不再開張的傳統雜貨和不再拉起的鐵門,僅剩的魚攤留下漫撒的魚鱗勉強透映着月光,月光經調色後腥濁的圖刷在斑落的招牌上。理髮店的霓虹燈管是暗泊中的燈塔,夜宿街頭的遊者仿若不具經濟價值的淺海魚、浮游生物趨聚於此。城市的孤島,在夜裡並茂着暗疏的生態,深夜裡亦是充滿着支配,被大眾篩選掉,逐居邊緣、暗角的他們,權力和佔有並未被摘除篩選掉,仿佛生於現世的先天遺傳症狀,被體制強大的基因詛咒着,篩剩的殘屑爭奪着更小的土地、更少的錢、更舉無輕重的權力;發展自己無恥、原始的方式撿選、征服彼此,黃豆釀成豆漿後剩下一堆豆渣,但豆渣們卻仍用力推擠、榨欺彼此只求得那一點豆水。
年輕的遊民無措的擱淺在這個孤島上,還帶着常人新鮮、臍帶未斷的氣味,拖着大小的行囊在舊市場的夾巷、臟器腸道中尋求一塊布滿血網但堪稱柔軟的棲身之地,被大型鯨類無意吞食一般,只能在體腔中默生、苟喘的求生,她非惡質的噬併,是他天真誤闖了這座鯨島。他一個緊張踉蹌,便將一袋的書破灑一地,而其中一本半開半闔的在角落冷觀的老人面前展屏、示威。
「你喜歡沼正三?」
對於牆角遊老的上個問題仍來不及做出反應,手中的書提前繳械般抖落一地,在昏黏溼暗的距離間,老人發現了那本家畜人鴉俘,冷靜尋常的接連提問,異常銳利的割開年輕人的怯懦、慌張,直視著他最羞恥、最欲隱藏的疤烙般,深夜中最簡鈍的判斷總閃著鋒銳的光芒。
「流浪街頭不需要這麼多書,我們島上氣候這麼溼熱,冬天你也沒機會燒這些書取暖,我看也不用撿了,湊個幾本拼一拼坐下來吧?你應該還怕髒的很吧?」
「這裡真的可以坐嗎?」年輕男子盡量維持的禮貌更將自己一無所靠曝屍於曬鹽場上,僅存薄弱的道德框架悲微的結晶成理,卻無法供人立即進食。
老者終於起身,理所當然蹣跚的幫忙撿拾一地的書本,看似幫忙撿拾但也僅做到集中的部分,他隨即拿了家畜那本書回角落墊著癱坐。年輕人隨意將集中好的書丟入袋中,便在老遊民的身旁一股坐下,些許的溼意延著弱隱的逞強慢慢在臀間毛細、爬展開來。
「那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最喜歡的一本書,可是我失業後,他也離開我了。」
「咳哈哈哈......那你應該隨身帶著的是美女寫真,不是這本瘋書。啊我跟你説,我從報紙廣告夾頁間撕了很多美女下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後宮?要解決的話我可以借你啊,代價是你欠我一餐,我最喜歡早餐店的火腿蛋,你知道乳瑪林的美味嗎?就像我剪報收集的韓國女星,滿滿的人工香味霸佔你的舌頭,很油膩,很容易口渴,但你知道明天醒來頭暈不清醒時,這味道和這些女星的雙眼皮、高挺的鼻子和每個都差不多大的乳房一樣,不會失誤和變形。」
年輕人知道性當做商品的存在,但自尊或道德感的自我審查,讓自己無法接受使用身體的自由度,甚至是工具性的運用、買賣。如同多數人的不自覺,貶抑那些自由使用身體的自己、排斥嫌惡工具化身體的自己,卻每天過著工具、零件般的生活,每天下班後都是別人丟棄於地、浸於油漬裡的螺絲起子。空氣因此又一陣沈默,於是市場的腥臭又填滿兩人短隔的空距。
「你相信其他世界的存在嗎?還是世界的盡頭之後是什麼地方嗎?你覺得那些世界的長什麼樣子?你可以想像盤錯的根枝在地底最後通往哪裡嗎?你到底懂不懂啊!」老人自言自語後,突然腦羞成怒的激動。
「是宇宙。」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老人不知狂笑狂咳了多少時間繼續説著:「你覺得地獄連接著是什麼?是一層層更多的地獄,地獄不一定獠牙噬血,但你卻無法逃脫其中,折磨永迴,每天醒來都是一個新的世界,每天醒來也多了一個地獄,每個長的好像,每個卻都不一樣!你知道我在説什麼嗎?」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入魔卻又誠懇。
「我年輕的時候跑了好幾年的船,去過很多地方,也去過很多地獄。」年輕人完全無法介入和插嘴,老人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也許只差個屏幕,老者像個年久待廢在暗室裡叨絮播放自己過去的放映機。
「我沒有性病,不是每個跑船的人都會染病你知道嗎?我沒有帶回任何的壞東西,因為我都帶壞東西到全世界哈哈哈。咳哈哈我到底要說什麼?任何事我都在海上遇過,任何女人我也都在海岸幹過,有些女人會讓你懷念一輩子,卻再也無法見面,某些船難也是,因為你早掛了哈哈哈哈哈!
船難的發生是不容你反應的,比如說航行於風平的海上,烈日磐踞於我的頭頂,我只想著不被曬死就好,也沒航靠島岸,就他媽的見鬼觸礁!在大海中間觸礁?根本來不急做任何應變,整放桅桿的我早就彈至海中。稍微有意識時我的眼前都是刺眼的波光,隨即被浪吞沒後,卻又是白靄的沫雪,看不見海藍,只覺自己被一片浪沫分蝕。
等再一次醒來,我看見了陸地,但一切是顛倒的,土地在我的腦勺下,我再清醒些,就發現頭頂一片涼意,一頭亂髮被理去,像一頭待宰的野獸被綑在木條上,綑綁你的人當然不會考慮人體工學,像是失足的鋼管女郎動作崎型誇張的死抓硬黏著鋼管,只是我的鋼管被扛抬於半空中。綁縛的繩索鑲咬進肉裡,我無法判斷哪個關結脫臼,或哪條肌腱傷扭,血混著分不清是海或汗的鹹水流過又乾,你無法分清麻痹或痛楚的比例,自然垂掛的頭是被架離海中汽艇的驅動尾翼,無意識的甩動,不斷灌入的血液是無用的柴油,只會讓顱槳在空中自轉。隱約中發現自己離海岸越來越遠,顛朧中看見的海岸卻是一堵堵的高牆。
從沒想過自己會像燒臘般的被獵綑,無法求救,也沒有力氣喊叫,只能像卷死黑的底片,任眼前的事物在身上曝光,我無法選擇我想看的,景色只是不停的經過我。我無法分辨扛運我的人的面孔,他們赤著上身,畫滿了符文,我無法確定哪些是符號?哪些是文字?腰間圍著似乎是金屬、玻璃映光材質的擋裙,感覺輕薄飄逸,卻又磨擦的鏗鏘作響。他們的雙腳塗滿了爛泥,從大腿、膝、脛、踝,腿上無一不是爛泥,像浸沾巧克力的水果、甜食,但即使做成瑞士鍋,也應該是身為食材的我吧?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東西,是地中海的女郎告訴我的,她說她會像瑞士鍋呑沒草莓一樣呑沒我的老二。
也許我在海上飄流太久身體過於疲倦,也許因為倒吊太久血液滯灌腦袋的關係,我可能又昏死過去了,這次醒來就身在個白整素淨的小方房裡,牆角蹲著一個光頭的老頭,眼神一派輕鬆,仿佛對我的到來早有所知,或是看過太多如同我的到來。老頭身後的牆上,不,這房間的牆上不時浮映一張張臉孔,我只能用臉孔概稱,生物的臉、各式各樣的人臉;八田與一、普丁、德羅巴許許多多名人的人臉,甚至沒沒無聞者如我老家賣水餃的大嬸滿是黒斑的頭像,更有些是未知生物、外星物種,思考邏輯中不會出現的圖象。他們或哭或笑,表情不一,每張嘴皆在張闔,卻沒有任何一句話語竄出,房間除了紛閃的面容,就是不斷彭漲的死寂和壓力。直到牆角的老頭搓破這靜鼓的氣球:『年輕人,你剛來的啊?』
不等我的反應,他便搶先繼續說著,牆上的唇嘴仍一張一闔,老頭劃破氣球的同時,許多朦朧的密祕也從無數的泉口中流湧汨出,在這方型的牢池裡儲聚累積:『你一定很疑惑,這是哪裡?或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你一定遇到船難吧?為什麼還活着呢?還有我是誰,這個人到底在鬼扯什麼?你中過樂透嗎?你抽過用繩子綁的籤嗎?予籤者手持一頭,許多抽籤者拉着許多繩線分支的另一頭,所有抽籤者用力一拉,只有一條線和予籤者真正相連,你撞上的石頭就是那個繩結,你的朋友、船員們抽中了鬆脫的假籤,而你就被拉扯至這個世界來。你曾想像過嗎?當你窺視桶裡繽紛的萬花的同時,另一對眼睛就藏於叢花之後窺視你?』
『為什麼海岸會是一堵高牆?我確信自己是從那個方向上岸,可是我往回望時,卻沒不見海岸線,天與地夾心了一層人工建物。』
『哈哈你這傢伙竟然不先懷疑我的存在?不過你算問了個有趣的問題,那堵人造圍牆很突兀不自然吧?但問題的癥結不是這堵牆的轟立與否,是建立這堵牆的文明,文明可不一定皆由人類建立,或許你對獵抓你的團隊仍有印象,很可惜這堵牆的打造者仍是人類,或比人類更文明、更進化、更人類的人類。
我是個歷史學家,我嚐試人類學方法進行一隻島系的移動民族的田野調查,他們居無定所,卻以民族、文明的踐行者自居,我試着航查他們遷徙的水路,我和你一樣在風平浪淨的日子遇到船難。說起來諷刺,人們總以為歷史是一片拼着一片拼不完的大圖,也許圖的某段和某個角落很相似、重疊,對於一大片歸納好、整齊的時間風景,較容易消化和取食,一整片的批薩你可以自由切割適口的大小,我卻覺得歷史是一片片不同廚師制做出來來的批薩,有各式各樣口味、大小的批薩、歷史,餅和餅中間總有很多洋蔥掉落、火腿或餅屑,很多我們遺忘或無法解釋的部分。即使我能自以為是的這麼想,但我現在卻不知我拿起了哪片批薩,掉落了哪些部分、食材或佐料,困在哪些餅塊中間,我毫無頭緒,我能用熟知的技巧記錄這裡的歷史,但我無法解釋,這裡是時間的孤島、歷史的暗礁,我被困在其中,我不是描述歷史的學者,只是記載的工具。
這個島塊的一切要從『土地』説起,土地是這塊島嶼的信仰、法律,是絕對至上的存在和真理。某支小島民族的信仰傳說這樣流述着:『我們皆是天上來的靈魂,隨着雨水落下,在海裡聚集、修煉而再回到天上,直到某天海中隆生了島陸,落下的靈魂被島給綁架、劫走,這些留在島上的靈魂便成了人。』我無法得知這裡『土島』的信仰核心、根源,土島是我自己給的代稱,但我想這裡流傳着類似的傳說、起源,我曾在神廟附近的壁畫群看見雨滴墜聚海洋的圖示。不是人征服了土地,反到土地選擇、收留了人,人因受施捨才得以為人。你看見這房間紛落的臉孔嗎?都只是陣陣無聲的雨滴。
土地是一切、土地是先決、土地是真理,所以土地何其珍貴,然而在這個封閉系統中土地僅僅一座的島陸,文明進程遠超過你我的想像,但政治、社會的分配卻和我們相去不遠。土島上也有着掌控政治核心的王族,人因土地而存在,土地是神的賜與,王族是神的選民、代理,保管、分配和使用島上所有的土地。於是很多律法、規範便因土地的神格化而生:『汝輩不得踐踏母土,汝輩皆為母土犧牲,汝魂終將回歸母土。』島上的三大律則。
捍衛神的律則的首環,嚴謹的社會分工和階級分化。王族、官民主持軍政、教育;產民專職商、農、獵、牧;築民則服務於以上各階,除身為奴僕外,更是這島工具的所有。這個島不大,但除了位於中心的皇城外,其他的建築不被允許直接座落於土地上,任何的建設皆為高架,高架的道路、高架的住家、高架的公園和高架的商場;連空地都是高架的閒置物。所有的人民生於此島,卻活於島上的島,島浮在真空的權利之上,支撐他們的城市、他們的日常的一座座高架叢林,也鐵衛著律則,完整、集體的將非神的選民隔離於土地數十尺外,維持土地的聖潔性,髒汙之身踐踏土地,如同違反天諭。天空看似遙不可及,然而土地卻連一窺都何其困難。
抓你前來的是皇室的禁衛軍,你發現他們腳上的泥鞋和全身的祈文嗎?成為禁衛軍要經過嚴格的篩選,和血統的純正,社會位階、職業皆是世襲而來,但成年前的繼承考核未過,將下放產民過著潦倒不得志的下半輩子。禁衛軍外出執行任務時需祭神、沐浴淨洗、用泥水塗神旨於全神,雙腳裹上泥靴,被賦予榮譽出發。說到底所謂的榮譽也僅代表著:『因為授權,所以不那麼骯髒。』,但他們幫皇室做盡了髒事,包括思想檢查。上禮拜禁衛軍副長剛舉行一場餐會,邀請產民界的各方大老前來餐敘,起因是最近西南農地,發生多起農民自殘以一親土地的違法事件,為了接觸土地自殘?聽起來很莫名,但農民執行農務時是駕駛著耕作機,他們一樣無法直接立於土地上,且登駕耕作前需輸入自己的身份憑碼,並為自己單腳上枷電子鐐銬。那些自殘的農民自備了利器將自己的腿鋸斷,整個人跌播於土地上,腳踝的鮮血不斷濺撒,像曇現的紅花,不等農場警衛前來,早已自凋自謝。禁衛軍一來要求(警告)產民大老,切莫再發生類似事件,二來要壓下此些紛亂事件,就要大老們多提供些私獻。他們也掌握了背後判亂集團搧動群眾的線索,大老也可能身陷其中,否則農產安檢怎麼容許輕易切割人體的利器通關,假餐敘名義一網打盡。
城市裡墜樓自殺的案件也越來越多,在這些自縊者的手中、口袋裡、日記上、電腦上,甚至死前跟親友交代的一句話皆是:『這座島太久沒下雨,讓我們像雨一樣的回到土裡吧。』我定期被餵閱土島的許多資料、文本、檔案,機密,或被矇了眼罩帶到某個房間內看著另一個房間、地點上演的實況,我看著花一朵朵的開,雨一陣陣的下,但我只能觀察、記錄,無法書寫,我的雙手早已被截斷,後面的門把就是我的左手,大概再二十分鐘牆上的臉就會褪掉,排列成一頁頁的文字,而我腦中的雨細綿的未曾斷停,可是我連成為花的資格都遭剝奪,是溫室裡的植栽,接受控制好的溫度、水份、養料,不讓我綻放,也不允許我枯萎。
人體的分割和利用在土島技術異常成熟,記得『汝輩皆為母土犧牲』嗎?築民就成了土島最卑微的基石。為什麼稱他們為『築民』?你可以想像所有建築物皆由人體所鍛建嗎?築民一輩子只能為築民,運氣好的成人後為僕為奴,體弱多病、違法者便惟有成為『磚體』的一途。他們利用高溫聚合的方式將人體聚合為硬度、彈性兼備的碳化物以供建材使用, 他們的意識和腦會被保留,存於恩懷廟堂,浸於洗腦槽中,不時發出:『吾輩榮歸母土。』的陣陣低語。築民會意識自己的腦被取出,放入『視別瓶』裡,看著自己的頸部、四肢被分割,先從頭部套入一只T字型防套,以倒T的方式由上而下套入,T字套的橫面抵貼肩瑣,T字腳捲入半米以上,用一只高頻律震波小刀由頸後插入抵住寰椎,開啟震頻將寰椎震碎,再使用高速水刀將頭頸分離,大片水壓可以防堵血柱漫噴,最後將捲入的T字腳拉出成為導血管;上肢套入直桶套,直接黏吸住T字套橫面,將上肢旋至與頭平行,由腋下插入弧型水刀,以挖割的方式將肢臂取下,將捲入的直桶套拉出來成為導血管;下肢套入ㄇ字型套,由下腹插入震波小刀將股骨震碎,再以弧型水刀將下肢取下,拉出套桶成為導血管即完成;以上是五人小組同時作業以隨即懸吊放血、放屎、放尿,去除、淨空內臟,接著稍做滾煮去毛,最後在雙眼塗上泥料,口、耳、鼻、肛門、腔孔和肢體的切割口灌滿、填入泥料後,放入高溫聚壓爐鍛融。和自己身體訣別的過程,用以剝削築民的僅剩尊嚴,以放入洗腦池集體唸頌。真的有如此多數的築民可以鍛聚嗎?島上的人口量不足以供應如此龐大的建需,所以土島眷飼著所謂『養磚』的合成人,他們毫無意識的成長,只是在池中不斷擴大的肉塊,三個月即可長至成人體格和成熟度,放養牧場一個月穩定和觀察,便用以鍛煉。島上土生的築民是高級建材,用於皇室建物,養磚則用於百姓一切。
一份視別瓶的影像實體重現的報告指出,自身懸流的血柱,因為用眼度高,和放血後期滴墜的頻率關係,佔模擬畫面的極大比重。分割解剖場的燈光極亮,對瓶中腦部接收到的便是一片慘白,過於專注紅色血注的結果,造成腦部對紅色訊號的疲勞,當視線轉移到血流之外,變成一串串藍色訊源和黃色訊源的混合,青色。他的刑場正下著青色的雨,穿過他懸漂軀雲,淹沒擱置於箱的頭和四肢,配合著血珠的滴答。而且你細看過支撐土島高架城邦的柱體嗎?那其實是一根根人柱,和城市普遍使用的人磚不同,人柱的材質保留了人的形體,人體用各種方式鑲嵌一起,但手一定抓扯著彼此,手拉著手、手抓著腳、手沒入他人的口中、手由後扯黏著他人的面容、手穿過他人的腹膛;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分落的五官,結實、死命的承捧著城市,從底部遼望柱林,柱林一端是爭逃茂離由土裡竄生,另一端則是崎嶇忘魂的墓歸土裡。
我聽到腳步聲傳來,我可能隨時會被帶走,我無法再和你多說,現在告訴你唯一離開這個島的機會,請務必牢記。因為你背景的關係,應該會流配成為海人的築民,海人專事魚獵,他們的築民永世不得回島,起居皆於海上,可笑的這是海人一族的約定俗成,無法擁抱這島的中心、權力,便創造自己的支配,隔離、欺侮更弱勢的一群以彌補被斥離於土地、皇族之外的自卑和缺憾。東南的海域上聳立一根特別巨大的人柱,想辦法弄艘船,回不到島上反而是你遠離監視的良機,然後義無反顧的一船撞上那人柱,記得你怎麼來這裡的嗎?是船難吧?我猜那人柱就是與籤者的那端繩線,你要命?還是一條比苟活還不如的命?』
當下我只記得那個學者最後講的話,我的確被流編到海上當築民,每日看著海人比魚屍還腥臭的嘴臉,在某天出海捕魚的清晨,終於掌到舵的我一船撞上了那個人柱,不知在海上又漂困多久?反正我幸運的獲救,也許土島只是我海上漂流幾夜的夢,也許我得了那個什麼PSPD還是PTSD管他什麼D所造成的逃避記憶、幻覺,我是逃出來了,逃出那個比苟活還不如的島,露宿在苟活的島上。」
「好像一群人走來的聲音。」年輕人依然緊張的打斷老人的回憶。
「你緊什麼張?不然你去其他地方睡好,你聽好,你要在這裡混最好照著我的話做,我等下先出去跟他們交涉,像我們這種沒家可歸的人也是分勢力和幫派的,街頭也是不能隨便亂躺亂睡的,你這個搞不清楚的菜鳥跟他們碰頭只會被打個半死,聽好,等等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插手,我挨揍只是一、兩拳,我跟這市場的頭頭很熟,我下午剛跟他抽過煙,你被他們抓到就烏有了,什麼都沒有,說話又不清不楚,你就待在這裡,去打個手槍我就回來了,啊記得我的早餐啊!」
老人爬起一個重心失穩又跌回牆腳,勉強再啟身後慢慢駝步往人聲傳來的方向,不知是視線彌暗昏花?抑或老人緊張發冷,老人他的背影顫抖顛扭。年輕人瑟縮進老人的牆角,也分不清遠方再度傳來的聲音是大聲的交涉或激烈的爭執?老人的確挨了不少苦頭,卑趴在地上乞諒著,頭頭的手下喝多了,將手上的酒瓶往牆一裂,往老乾涸的身壤猛插,老人連求生的氣力都沒有,像塊任人翻墾的瘠土,終於冒綻一朵朵的紅花。年輕人將雙手緊蓋雙耳,直到腳步聲離去也未曾鬆放,他終於踏出了上島後的第一步,但不知登泊的是苟活的島?還是比苟活還不如的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