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你剛來的啊?」
沒落市場的夜晚,彌散着夜港的潮鹹味,排水系統的老舊和瘀積的水溝,不再開張的傳統雜貨和不再拉起的鐵門,僅剩的魚攤留下漫撒的魚鱗勉強透映着月光,月光經調色後腥濁的圖刷在斑落的招牌上。理髮店的霓虹燈管是暗泊中的燈塔,夜宿街頭的遊者仿若不具經濟價值的淺海魚、浮游生物趨聚於此。城市的孤島,在夜裡並茂着暗疏的生態,深夜裡亦是充滿着支配,被大眾篩選掉,逐居邊緣、暗角的他們,權力和佔有並未被摘除篩選掉,仿佛生於現世的先天遺傳症狀,被體制強大的基因詛咒着,篩剩的殘屑爭奪着更小的土地、更少的錢、更舉無輕重的權力;發展自己無恥、原始的方式撿選、征服彼此,黃豆釀成豆漿後剩下一堆豆渣,但豆渣們卻仍用力推擠、榨欺彼此只求得那一點豆水。
年輕的遊民無措的擱淺在這個孤島上,還帶着常人新鮮、臍帶未斷的氣味,拖着大小的行囊在舊市場的夾巷、臟器腸道中尋求一塊布滿血網但堪稱柔軟的棲身之地,被大型鯨類無意吞食一般,只能在體腔中默生、苟喘的求生,她非惡質的噬併,是他天真誤闖了這座鯨島。他一個緊張踉蹌,便將一袋的書破灑一地,而其中一本半開半闔的在角落冷觀的老人面前展屏、示威。
「你喜歡沼正三?」
對於牆角遊老的上個問題仍來不及做出反應,手中的書提前繳械般抖落一地,在昏黏溼暗的距離間,老人發現了那本家畜人鴉俘,冷靜尋常的接連提問,異常銳利的割開年輕人的怯懦、慌張,直視著他最羞恥、最欲隱藏的疤烙般,深夜中最簡鈍的判斷總閃著鋒銳的光芒。
「流浪街頭不需要這麼多書,我們島上氣候這麼溼熱,冬天你也沒機會燒這些書取暖,我看也不用撿了,湊個幾本拼一拼坐下來吧?你應該還怕髒的很吧?」
「這裡真的可以坐嗎?」年輕男子盡量維持的禮貌更將自己一無所靠曝屍於曬鹽場上,僅存薄弱的道德框架悲微的結晶成理,卻無法供人立即進食。
老者終於起身,理所當然蹣跚的幫忙撿拾一地的書本,看似幫忙撿拾但也僅做到集中的部分,他隨即拿了家畜那本書回角落墊著癱坐。年輕人隨意將集中好的書丟入袋中,便在老遊民的身旁一股坐下,些許的溼意延著弱隱的逞強慢慢在臀間毛細、爬展開來。
「那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最喜歡的一本書,可是我失業後,他也離開我了。」
「咳哈哈哈......那你應該隨身帶著的是美女寫真,不是這本瘋書。啊我跟你説,我從報紙廣告夾頁間撕了很多美女下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後宮?要解決的話我可以借你啊,代價是你欠我一餐,我最喜歡早餐店的火腿蛋,你知道乳瑪林的美味嗎?就像我剪報收集的韓國女星,滿滿的人工香味霸佔你的舌頭,很油膩,很容易口渴,但你知道明天醒來頭暈不清醒時,這味道和這些女星的雙眼皮、高挺的鼻子和每個都差不多大的乳房一樣,不會失誤和變形。」
年輕人知道性當做商品的存在,但自尊或道德感的自我審查,讓自己無法接受使用身體的自由度,甚至是工具性的運用、買賣。如同多數人的不自覺,貶抑那些自由使用身體的自己、排斥嫌惡工具化身體的自己,卻每天過著工具、零件般的生活,每天下班後都是別人丟棄於地、浸於油漬裡的螺絲起子。空氣因此又一陣沈默,於是市場的腥臭又填滿兩人短隔的空距。
「你相信其他世界的存在嗎?還是世界的盡頭之後是什麼地方嗎?你覺得那些世界的長什麼樣子?你可以想像盤錯的根枝在地底最後通往哪裡嗎?你到底懂不懂啊!」老人自言自語後,突然腦羞成怒的激動。
「是宇宙。」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老人不知狂笑狂咳了多少時間繼續説著:「你覺得地獄連接著是什麼?是一層層更多的地獄,地獄不一定獠牙噬血,但你卻無法逃脫其中,折磨永迴,每天醒來都是一個新的世界,每天醒來也多了一個地獄,每個長的好像,每個卻都不一樣!你知道我在説什麼嗎?」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入魔卻又誠懇。
「我年輕的時候跑了好幾年的船,去過很多地方,也去過很多地獄。」年輕人完全無法介入和插嘴,老人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也許只差個屏幕,老者像個年久待廢在暗室裡叨絮播放自己過去的放映機。
「我沒有性病,不是每個跑船的人都會染病你知道嗎?我沒有帶回任何的壞東西,因為我都帶壞東西到全世界哈哈哈。咳哈哈我到底要說什麼?任何事我都在海上遇過,任何女人我也都在海岸幹過,有些女人會讓你懷念一輩子,卻再也無法見面,某些船難也是,因為你早掛了哈哈哈哈哈!
船難的發生是不容你反應的,比如說航行於風平的海上,烈日磐踞於我的頭頂,我只想著不被曬死就好,也沒航靠島岸,就他媽的見鬼觸礁!在大海中間觸礁?根本來不急做任何應變,整放桅桿的我早就彈至海中。稍微有意識時我的眼前都是刺眼的波光,隨即被浪吞沒後,卻又是白靄的沫雪,看不見海藍,只覺自己被一片浪沫分蝕。
等再一次醒來,我看見了陸地,但一切是顛倒的,土地在我的腦勺下,我再清醒些,就發現頭頂一片涼意,一頭亂髮被理去,像一頭待宰的野獸被綑在木條上,綑綁你的人當然不會考慮人體工學,像是失足的鋼管女郎動作崎型誇張的死抓硬黏著鋼管,只是我的鋼管被扛抬於半空中。綁縛的繩索鑲咬進肉裡,我無法判斷哪個關結脫臼,或哪條肌腱傷扭,血混著分不清是海或汗的鹹水流過又乾,你無法分清麻痹或痛楚的比例,自然垂掛的頭是被架離海中汽艇的驅動尾翼,無意識的甩動,不斷灌入的血液是無用的柴油,只會讓顱槳在空中自轉。隱約中發現自己離海岸越來越遠,顛朧中看見的海岸卻是一堵堵的高牆。
從沒想過自己會像燒臘般的被獵綑,無法求救,也沒有力氣喊叫,只能像卷死黑的底片,任眼前的事物在身上曝光,我無法選擇我想看的,景色只是不停的經過我。我無法分辨扛運我的人的面孔,他們赤著上身,畫滿了符文,我無法確定哪些是符號?哪些是文字?腰間圍著似乎是金屬、玻璃映光材質的擋裙,感覺輕薄飄逸,卻又磨擦的鏗鏘作響。他們的雙腳塗滿了爛泥,從大腿、膝、脛、踝,腿上無一不是爛泥,像浸沾巧克力的水果、甜食,但即使做成瑞士鍋,也應該是身為食材的我吧?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東西,是地中海的女郎告訴我的,她說她會像瑞士鍋呑沒草莓一樣呑沒我的老二。
也許我在海上飄流太久身體過於疲倦,也許因為倒吊太久血液滯灌腦袋的關係,我可能又昏死過去了,這次醒來就身在個白整素淨的小方房裡,牆角蹲著一個光頭的老頭,眼神一派輕鬆,仿佛對我的到來早有所知,或是看過太多如同我的到來。老頭身後的牆上,不,這房間的牆上不時浮映一張張臉孔,我只能用臉孔概稱,生物的臉、各式各樣的人臉;八田與一、普丁、德羅巴許許多多名人的人臉,甚至沒沒無聞者如我老家賣水餃的大嬸滿是黒斑的頭像,更有些是未知生物、外星物種,思考邏輯中不會出現的圖象。他們或哭或笑,表情不一,每張嘴皆在張闔,卻沒有任何一句話語竄出,房間除了紛閃的面容,就是不斷彭漲的死寂和壓力。直到牆角的老頭搓破這靜鼓的氣球:『年輕人,你剛來的啊?』
不等我的反應,他便搶先繼續說著,牆上的唇嘴仍一張一闔,老頭劃破氣球的同時,許多朦朧的密祕也從無數的泉口中流湧汨出,在這方型的牢池裡儲聚累積:『你一定很疑惑,這是哪裡?或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你一定遇到船難吧?為什麼還活着呢?還有我是誰,這個人到底在鬼扯什麼?你中過樂透嗎?你抽過用繩子綁的籤嗎?予籤者手持一頭,許多抽籤者拉着許多繩線分支的另一頭,所有抽籤者用力一拉,只有一條線和予籤者真正相連,你撞上的石頭就是那個繩結,你的朋友、船員們抽中了鬆脫的假籤,而你就被拉扯至這個世界來。你曾想像過嗎?當你窺視桶裡繽紛的萬花的同時,另一對眼睛就藏於叢花之後窺視你?』
『為什麼海岸會是一堵高牆?我確信自己是從那個方向上岸,可是我往回望時,卻沒不見海岸線,天與地夾心了一層人工建物。』
『哈哈你這傢伙竟然不先懷疑我的存在?不過你算問了個有趣的問題,那堵人造圍牆很突兀不自然吧?但問題的癥結不是這堵牆的轟立與否,是建立這堵牆的文明,文明可不一定皆由人類建立,或許你對獵抓你的團隊仍有印象,很可惜這堵牆的打造者仍是人類,或比人類更文明、更進化、更人類的人類。
我是個歷史學家,我嚐試人類學方法進行一隻島系的移動民族的田野調查,他們居無定所,卻以民族、文明的踐行者自居,我試着航查他們遷徙的水路,我和你一樣在風平浪淨的日子遇到船難。說起來諷刺,人們總以為歷史是一片拼着一片拼不完的大圖,也許圖的某段和某個角落很相似、重疊,對於一大片歸納好、整齊的時間風景,較容易消化和取食,一整片的批薩你可以自由切割適口的大小,我卻覺得歷史是一片片不同廚師制做出來來的批薩,有各式各樣口味、大小的批薩、歷史,餅和餅中間總有很多洋蔥掉落、火腿或餅屑,很多我們遺忘或無法解釋的部分。即使我能自以為是的這麼想,但我現在卻不知我拿起了哪片批薩,掉落了哪些部分、食材或佐料,困在哪些餅塊中間,我毫無頭緒,我能用熟知的技巧記錄這裡的歷史,但我無法解釋,這裡是時間的孤島、歷史的暗礁,我被困在其中,我不是描述歷史的學者,只是記載的工具。
這個島塊的一切要從『土地』説起,土地是這塊島嶼的信仰、法律,是絕對至上的存在和真理。某支小島民族的信仰傳說這樣流述着:『我們皆是天上來的靈魂,隨着雨水落下,在海裡聚集、修煉而再回到天上,直到某天海中隆生了島陸,落下的靈魂被島給綁架、劫走,這些留在島上的靈魂便成了人。』我無法得知這裡『土島』的信仰核心、根源,土島是我自己給的代稱,但我想這裡流傳着類似的傳說、起源,我曾在神廟附近的壁畫群看見雨滴墜聚海洋的圖示。不是人征服了土地,反到土地選擇、收留了人,人因受施捨才得以為人。你看見這房間紛落的臉孔嗎?都只是陣陣無聲的雨滴。
土地是一切、土地是先決、土地是真理,所以土地何其珍貴,然而在這個封閉系統中土地僅僅一座的島陸,文明進程遠超過你我的想像,但政治、社會的分配卻和我們相去不遠。土島上也有着掌控政治核心的王族,人因土地而存在,土地是神的賜與,王族是神的選民、代理,保管、分配和使用島上所有的土地。於是很多律法、規範便因土地的神格化而生:『汝輩不得踐踏母土,汝輩皆為母土犧牲,汝魂終將回歸母土。』島上的三大律則。
捍衛神的律則的首環,嚴謹的社會分工和階級分化。王族、官民主持軍政、教育;產民專職商、農、獵、牧;築民則服務於以上各階,除身為奴僕外,更是這島工具的所有。這個島不大,但除了位於中心的皇城外,其他的建築不被允許直接座落於土地上,任何的建設皆為高架,高架的道路、高架的住家、高架的公園和高架的商場;連空地都是高架的閒置物。所有的人民生於此島,卻活於島上的島,島浮在真空的權利之上,支撐他們的城市、他們的日常的一座座高架叢林,也鐵衛著律則,完整、集體的將非神的選民隔離於土地數十尺外,維持土地的聖潔性,髒汙之身踐踏土地,如同違反天諭。天空看似遙不可及,然而土地卻連一窺都何其困難。
抓你前來的是皇室的禁衛軍,你發現他們腳上的泥鞋和全身的祈文嗎?成為禁衛軍要經過嚴格的篩選,和血統的純正,社會位階、職業皆是世襲而來,但成年前的繼承考核未過,將下放產民過著潦倒不得志的下半輩子。禁衛軍外出執行任務時需祭神、沐浴淨洗、用泥水塗神旨於全神,雙腳裹上泥靴,被賦予榮譽出發。說到底所謂的榮譽也僅代表著:『因為授權,所以不那麼骯髒。』,但他們幫皇室做盡了髒事,包括思想檢查。上禮拜禁衛軍副長剛舉行一場餐會,邀請產民界的各方大老前來餐敘,起因是最近西南農地,發生多起農民自殘以一親土地的違法事件,為了接觸土地自殘?聽起來很莫名,但農民執行農務時是駕駛著耕作機,他們一樣無法直接立於土地上,且登駕耕作前需輸入自己的身份憑碼,並為自己單腳上枷電子鐐銬。那些自殘的農民自備了利器將自己的腿鋸斷,整個人跌播於土地上,腳踝的鮮血不斷濺撒,像曇現的紅花,不等農場警衛前來,早已自凋自謝。禁衛軍一來要求(警告)產民大老,切莫再發生類似事件,二來要壓下此些紛亂事件,就要大老們多提供些私獻。他們也掌握了背後判亂集團搧動群眾的線索,大老也可能身陷其中,否則農產安檢怎麼容許輕易切割人體的利器通關,假餐敘名義一網打盡。
城市裡墜樓自殺的案件也越來越多,在這些自縊者的手中、口袋裡、日記上、電腦上,甚至死前跟親友交代的一句話皆是:『這座島太久沒下雨,讓我們像雨一樣的回到土裡吧。』我定期被餵閱土島的許多資料、文本、檔案,機密,或被矇了眼罩帶到某個房間內看著另一個房間、地點上演的實況,我看著花一朵朵的開,雨一陣陣的下,但我只能觀察、記錄,無法書寫,我的雙手早已被截斷,後面的門把就是我的左手,大概再二十分鐘牆上的臉就會褪掉,排列成一頁頁的文字,而我腦中的雨細綿的未曾斷停,可是我連成為花的資格都遭剝奪,是溫室裡的植栽,接受控制好的溫度、水份、養料,不讓我綻放,也不允許我枯萎。
人體的分割和利用在土島技術異常成熟,記得『汝輩皆為母土犧牲』嗎?築民就成了土島最卑微的基石。為什麼稱他們為『築民』?你可以想像所有建築物皆由人體所鍛建嗎?築民一輩子只能為築民,運氣好的成人後為僕為奴,體弱多病、違法者便惟有成為『磚體』的一途。他們利用高溫聚合的方式將人體聚合為硬度、彈性兼備的碳化物以供建材使用, 他們的意識和腦會被保留,存於恩懷廟堂,浸於洗腦槽中,不時發出:『吾輩榮歸母土。』的陣陣低語。築民會意識自己的腦被取出,放入『視別瓶』裡,看著自己的頸部、四肢被分割,先從頭部套入一只T字型防套,以倒T的方式由上而下套入,T字套的橫面抵貼肩瑣,T字腳捲入半米以上,用一只高頻律震波小刀由頸後插入抵住寰椎,開啟震頻將寰椎震碎,再使用高速水刀將頭頸分離,大片水壓可以防堵血柱漫噴,最後將捲入的T字腳拉出成為導血管;上肢套入直桶套,直接黏吸住T字套橫面,將上肢旋至與頭平行,由腋下插入弧型水刀,以挖割的方式將肢臂取下,將捲入的直桶套拉出來成為導血管;下肢套入ㄇ字型套,由下腹插入震波小刀將股骨震碎,再以弧型水刀將下肢取下,拉出套桶成為導血管即完成;以上是五人小組同時作業以隨即懸吊放血、放屎、放尿,去除、淨空內臟,接著稍做滾煮去毛,最後在雙眼塗上泥料,口、耳、鼻、肛門、腔孔和肢體的切割口灌滿、填入泥料後,放入高溫聚壓爐鍛融。和自己身體訣別的過程,用以剝削築民的僅剩尊嚴,以放入洗腦池集體唸頌。真的有如此多數的築民可以鍛聚嗎?島上的人口量不足以供應如此龐大的建需,所以土島眷飼著所謂『養磚』的合成人,他們毫無意識的成長,只是在池中不斷擴大的肉塊,三個月即可長至成人體格和成熟度,放養牧場一個月穩定和觀察,便用以鍛煉。島上土生的築民是高級建材,用於皇室建物,養磚則用於百姓一切。
一份視別瓶的影像實體重現的報告指出,自身懸流的血柱,因為用眼度高,和放血後期滴墜的頻率關係,佔模擬畫面的極大比重。分割解剖場的燈光極亮,對瓶中腦部接收到的便是一片慘白,過於專注紅色血注的結果,造成腦部對紅色訊號的疲勞,當視線轉移到血流之外,變成一串串藍色訊源和黃色訊源的混合,青色。他的刑場正下著青色的雨,穿過他懸漂軀雲,淹沒擱置於箱的頭和四肢,配合著血珠的滴答。而且你細看過支撐土島高架城邦的柱體嗎?那其實是一根根人柱,和城市普遍使用的人磚不同,人柱的材質保留了人的形體,人體用各種方式鑲嵌一起,但手一定抓扯著彼此,手拉著手、手抓著腳、手沒入他人的口中、手由後扯黏著他人的面容、手穿過他人的腹膛;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分落的五官,結實、死命的承捧著城市,從底部遼望柱林,柱林一端是爭逃茂離由土裡竄生,另一端則是崎嶇忘魂的墓歸土裡。
我聽到腳步聲傳來,我可能隨時會被帶走,我無法再和你多說,現在告訴你唯一離開這個島的機會,請務必牢記。因為你背景的關係,應該會流配成為海人的築民,海人專事魚獵,他們的築民永世不得回島,起居皆於海上,可笑的這是海人一族的約定俗成,無法擁抱這島的中心、權力,便創造自己的支配,隔離、欺侮更弱勢的一群以彌補被斥離於土地、皇族之外的自卑和缺憾。東南的海域上聳立一根特別巨大的人柱,想辦法弄艘船,回不到島上反而是你遠離監視的良機,然後義無反顧的一船撞上那人柱,記得你怎麼來這裡的嗎?是船難吧?我猜那人柱就是與籤者的那端繩線,你要命?還是一條比苟活還不如的命?』
當下我只記得那個學者最後講的話,我的確被流編到海上當築民,每日看著海人比魚屍還腥臭的嘴臉,在某天出海捕魚的清晨,終於掌到舵的我一船撞上了那個人柱,不知在海上又漂困多久?反正我幸運的獲救,也許土島只是我海上漂流幾夜的夢,也許我得了那個什麼PSPD還是PTSD管他什麼D所造成的逃避記憶、幻覺,我是逃出來了,逃出那個比苟活還不如的島,露宿在苟活的島上。」
「好像一群人走來的聲音。」年輕人依然緊張的打斷老人的回憶。
「你緊什麼張?不然你去其他地方睡好,你聽好,你要在這裡混最好照著我的話做,我等下先出去跟他們交涉,像我們這種沒家可歸的人也是分勢力和幫派的,街頭也是不能隨便亂躺亂睡的,你這個搞不清楚的菜鳥跟他們碰頭只會被打個半死,聽好,等等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插手,我挨揍只是一、兩拳,我跟這市場的頭頭很熟,我下午剛跟他抽過煙,你被他們抓到就烏有了,什麼都沒有,說話又不清不楚,你就待在這裡,去打個手槍我就回來了,啊記得我的早餐啊!」
老人爬起一個重心失穩又跌回牆腳,勉強再啟身後慢慢駝步往人聲傳來的方向,不知是視線彌暗昏花?抑或老人緊張發冷,老人他的背影顫抖顛扭。年輕人瑟縮進老人的牆角,也分不清遠方再度傳來的聲音是大聲的交涉或激烈的爭執?老人的確挨了不少苦頭,卑趴在地上乞諒著,頭頭的手下喝多了,將手上的酒瓶往牆一裂,往老乾涸的身壤猛插,老人連求生的氣力都沒有,像塊任人翻墾的瘠土,終於冒綻一朵朵的紅花。年輕人將雙手緊蓋雙耳,直到腳步聲離去也未曾鬆放,他終於踏出了上島後的第一步,但不知登泊的是苟活的島?還是比苟活還不如的島?
2013年9月18日 星期三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