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0日 星期一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參拾

一.
倒下被嚴格禁止
行人皆帶著險餘的角度貼地斜走
墊著畾疊的賬單
勞動永遠是隔夜剩下的飯夾縫中的雜草胳距間的腋毛
除不盡斬不斷氣味如魂縛般的糾纏和索命
不能倒下做不了就淪為盆栽任莖蔓食
誤解和歧視冶鑄的義肢仍鏽咬於地
安心倒下吧義肢是吾眾的財吾眾的骨
吾眾會消逝但義肢會長存流傳舍利陀羅蜜
贋手仍緊抓著塑腳不放呢
吾眾井然一頁頁斜肏
彼此監控彼比
彼此消耗彼此
彼此維生彼此
是巨大透明蕈傘下的肉褶
彼此交耳彼此還有孢子仍有希望
入土的臥骸和冷觀的殘影遊戲放縱喧嘩
謔揚的笑聲帶著金屬的反光
亮閃亮閃的螺旋
垂入險餘角度的長溝
百億須彌百億日月三千大世界意志的不倒毋須渡引

二.
在雙人沙發與鄰座的空位練習對話
孤獨也是要不斷排演
寂寞也是得不停揣摩
很好這句感情真摯我們再來一次

三.
笑容冪降成層層階梯
尷尬從布幕後緩緩登臺
無語蛀穿了孔如此曲折綿貫
開演前請關閉手機鈴聲並請勿大聲講話
悔憾的脈衝也一並遮蔽

四.
藝術家在餓死前
簽署了器官捐贈同意書
他的臟器在均數移植後
繼續在貪食侈慾的新身體裡運轉空虛飢餓的舊功能
沒有過敏沒有排斥

五.
走進一條巷子
製造一頁撕裂的竄延炸響
眾人引頸盼循而至
你躲在遠遠的牆角看著狂喜的瞬生摀住耳朵
安靜如此謬誕蓬發
























2013年12月11日 星期三

【都市傳奇】叮叮噹


社區的管委會正愁着怎麼裝飾中庭新購的聖誕樹
叮叮噹啊叮叮噹

A棟五樓的張先生在工廠的一次工安意外被高溫蒸發的酸性溶劑灼傷
肺腑被酸蟻築滿了巢全身換上伏皺的樹紋和膿溢的琥珀乳汁
理賠遲遲未下來
今年聖誕他想成為真正的樹,便將自己掛上聖誕樹
仍不夠熱鬧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C棟七樓的小珍食量其實很小可是喝水也胖睡覺也胖天天走路後更胖
學校抽屜被塞滿了紙條你要不要坐雙人椅?午餐被搶走你不要再吃啦!
走過騎樓被潑水你是豬
今年聖誕她想成為真正的鳥,便將自己棲停在聖誕樹
仍不夠歡樂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E棟十樓的古小姐剛哄完小朋友跟媽媽交待幾句就要出門接客
也許每天穿的光鮮亮麗喝很多好酒吃很多大餐開很多名車但都不是她的
只有掰開肉穴裡紅紅綠綠白白花花的斑和疹是私珍的萬花筒
今年聖誕她想讓大家共享她的繽紛收藏,便將自己攤曬聖誕樹上
仍不夠色彩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G棟二樓的昆仔終於找到戀人另一半有着同樣的喉結同樣的鬍鬢同樣的身體和勃起
但媽媽看了日記哭了不再為他做早餐老師總是想盡辦法輔導他導正他
同學塞了教會的訓誨幫他目光卻只停在天國上
今年聖誕他想親跑天國一趟找主聊聊幸運的話就求得天使一職半缺,
便將自己裝了彩虹的翅膀飛上聖誕樹
仍不夠溫馨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B棟九樓的阿杭一開始沒多想也為了分攤家計就嫁來這座島上
她好不容易學會這島上怎麼說愛她愛她的孩子愛她的新情人但不愛揮拳相向的老公
但法官被民眾挾着説我們今天只講法只對低等的外來種講法你是淫婦更要講法
今年聖誕節她想想還是嫁給樹,便將自己的連理結在樹上
仍不夠響亮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D棟八樓的老譚幾十年前跟着漂來島上現在又被關在這新的大樓裡付新的牢費
他壓根不想搬家他只想窩在那不起眼的矮房甚至葬在房裡
受夠了移動受夠了官冕的理由但當了釘子被折斷成了任棄的棋子
今年聖誕他想找個不再遷徙的庇所,便將餘生釘到樹上
仍不夠炫麗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H棟三樓的歐歐覺得無時無刻被窺視窗外總是飄着眼耳裡住着別人的回聲
説不出不同的話語穿着相同的刑服操着一樣和藹的微笑和禮貌做着相同的夢
大人長輩説這裡不是集中營你看那邊走來的警察叔叔把你的壞想法通通跟他説
今年聖誕節他想要一個安靜的自由,便將自己永遠藏在聖誕樹裡
仍不夠豐盛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F棟六樓的石嬸為了賠還政府代位求償又翻臉不認帳的金額剛將房子抵押
當時的食品加工廠轉型生技公司的下游惡性倒閉了島上的廠區到了更大的陸塊發展
她常叨唸多了那麼多生技健康公司自己卻沒變健康而且羨慕老譚仍有棲身之所
今年聖誕節她也想替自己轉型,將自己上市到樹上連着許多債務的閃燈認購
不夠不夠仍不夠啊!叮叮噹啊叮叮噹!

社區的管委會廣播:
「感謝社區的所有大小踴躍參與聖誕裝飾活動,
大家可以看到樹上吊滿越來越多的住戶,
離聖誕節還有幾星期,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分享投入。
管委會在此祝福大家聖誕愉快,叮叮噹。」







2013年12月2日 星期一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玖

一.
我們是一塊塊不斷樁落的麵包屑
來回描繪妳的點陣
照本著標幟燈號時刻表唸出進入妳的模樣
路行走在我們之上
梯匯階成流我們是夾帶的濁沙
橋被睥瞰的視線越撐越高我們搭著海嘯所以跨越一切
車咀嚼消化不了我們的纖維便在每個月台每個路口棄吐排泄不盡
軌是篩我們碰觸不到卻嘗試於其上平衡,
僥倖的透網成土剩餘的載走銘謝惠顧
房吃了欲望呑了秘密繞滿了迷宮和腸道,
我們是間牆的薄圍和矮籬互相竊聽互相回答隔音過差
那些雜訊回音廚餘穿著囈語對鑽越窗縫壓成了風
夜鷺順著風回收瞬逝的故事
妳是等待諫呈的后
我們不是遊者
麵包屑進貢營養本恪標記職志
但無法回答妳的美貌

二.
猴戲前天就下檔不好意思
請別擔心
接檔的還有海豹戲海豚戲大象戲熊貓戲跳蚤戲
還有全年無休人生如戲
齣齣強打
沒有替身沒有面具

三.
昨夜吸了你的血
忘記自己的血糖不耐體質
睡前也忘了口腔清潔
你體內的溫馨聖潔太過糖膩味精
而我經診斷得了急性蛀牙

四.
你背著我細步離去
鏡子中的你卻向我等速走來
你篤定的揮手再見
我只看見你搖手幸會

五.
人類價值的展現在:
「強忍便意的堅定,
足以抵擋整季嚴寒。」

2013年11月18日 星期一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捌

一.
掘出一口傷井
精準潔癖於其上鋪黏一磚一磚痂塊
間隙秩序棋列膿渠網佈
再穿上新購亮刺咬人的皮鞋
邁踏坦途彼方

二.
切割不了舊時書信的雁返
每至近晚時刻
黃色的大鳥不能飛唱著給愛莉絲前來領取
那些毀容遺棄浪費自卑的證據
投遞給指腹卻走避一生扶養離開的糟糠妻

三.
哇哩肏我讓渡給你的權利竟然如此蹧蹋
明明契約上配給的是卡車發財車
你他媽的帶種開坦克將我們一個一個輾過
你是我們做出的人造人
你是國家但只個機器
你這賤人永遠只學到外表
你就是雞巴的不想放棄你奪來、饜食後的一切吧?
包括你佔領卻屌也不屌的自由
你這下三爛可憐的仿冒品,
學我們奔跑
學我們生長
學我們繁殖
卻學不得我們的死亡
學不得恐懼軟弱
學不得哭
你永遠不會懂得生存和安全獲取的辛苦
你的利己和自私只是皮毛和模仿
你這欠人幹欠人拆的谷底娃娃

四.
舌坡斜切成階階的梯坎後
我放下筷子循苔爬上
扁桃異常乾淨食道聲谷回音清澈沒有藏兇
回身離開桃園的阡陌時
卻早已蔓爬誑草菅紮瞞根

五.
字是潛脫的魚
我和你是對稱的鰭
只能不停隨波拍打











2013年11月6日 星期三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柒

一.
我是一隻狗,狗為飼主著想理所當然。關於飼料的問題啊,我真的覺得你這些人們婆婆媽媽。別忘了你們引以為傲的人性啊!雖然我和你們一樣追求快樂,但你們人不單單沈溺於感官的愉悅,追求那知性的、情感的和道德上的精神優越和幸福。我們狗子啊只要三餐粗飽,可以奔跑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啊別再為天然狗食或化學飼料傷心傷神了!什麼三聚氰銨?什麼鈉含量?什麼在我們食物最常出現的防腐劑啊?我們吃起來一般美味啊!一樣的奔玩跑跳,一樣在你們回家時興奮搖尾。要記得繼續你們對快樂的品質追求,聽説尊嚴就是一種高品質的享受,我們狗子是不懂啦!我知道你們對幸福的要求比較高,常常感受到此欲求的不完滿,所以才會跟豬兒們説:「寧願是個不滿足的人,而不願是隻滿足的豬。」我們都聽説了,我們也懂、也諒解,也服從。別再躊躇掙扎了,要更闊步走向未來,狗食的選擇只是種低級的道德衝突和矛盾。話說你們曾耳聞我加拿大朋友的故事嗎?他們的飼主太老了,在某個清晨相繼死去,我的狗子朋友也因此被困在家、斷水斷糧一星期,逼不得已下便吃了老夫妻飼主的肉來求生,你們不覺得這是個很淒美的寵豢傳說嗎?

二.
料理眼球的前置作業
小心將直肌、斜肌、筋膜、硬腦膜鞘剔除
將整副眼窩置泡常溫鹽水中
水中鈉離子造成的滲透壓
可將神經藏污的電子殘骸吐沙去靜
整盆濁染的湯液盡皆關於你的暫取
一半加入少量昆布魚乾煮成高湯
放入川燙一分鐘
趁最深處的畫面尚未流失前
和著另一半的回憶醬料一口飲入

三.
清潔車台擱停在盲人步道上
流著大口唾涎絨布舌頭不斷來回舔拭
視線不曾停留的人們不斷經過烙下腳印
像一步步襲蓋過的啞浪
打掃工人坐在月台底的地上抽菸
菸燭在人流外的岸閃爍
卻導不了失距的盲者到他欲達的彼途

四.
橘色的房間
房門是白的
你帶來深綠的鞋
然後透明的離開
我身上的酒紅卻怎麼也刷不掉

五.
蟲死去後
吉屋繼續出租
遭解雇的寡婦製出了血清
她在城裡四處打零工幫傭
城裡也越來越多年輕人變成蟲









2013年10月29日 星期二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陸

一.
落葉織編斷斷續續的紅毯
踩過的沙響是熱迎的掌聲
虛榮驕傲的振步抖擻
冬的嚴寒藏設秋的陷阱後
在左轉的死巷尾等待誤闖進食

二.
使用説明詳細寫著操作熱鍵
包括倒轉見你一面的快捷方式
但我害怕累同的台詞需尷尬再次複頌
傷心的部分則是當機跳閃的掛號候碼
於是懦弱快轉飛梭停在繞了一圈之後
這回你是狗
我成為你的狗飼料

三.
想要銳利的話語
便將酒杯咬碎吞落
舌螈被玻刃插成劍龍
脫口的誑語
吹過鋒林庖膳片片過鹹的生火腿

四.
這是個美好的國度
男子買了捷運月票安然上車
這是個美好的國度
男子買的月票總是附贈身旁的位子給他
男子向朋友炫耀他買的月票
和讚頌這美好的國度
朋友冷淡的解釋了是因為顏色
「月票分顏色?」
「不,是你的顏色。」
這美好色彩的國度

五.
鼻腔均切後是隻醜陋的肉蛾
窒息一回便築繭一回
歪曲的鼻中膈是
屢屢變態掙飛撲火下
杯盤狼籍的短暫證明


2013年10月16日 星期三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伍

一.
是個一如往常的尖鋒捷運車廂
男子選繽紛氣球和相擁歡笑的列節上車
掏出身上的藏槍安靜射送了幾發子彈
孩子鬆開拉玩氣球的手
氣球卻逃不出車箱
戀人直至倒下的一刻仍緊抱不已
眾人見證忠貞的死與誕生
男子坐上哄散的的椅座望向人群輕聲的唸著:
「我一定要開槍我再也沒機會開槍,
你們要不要開槍你們再也沒機會開槍。」
這個土地上再也沒人可以開槍擁有槍
國家是最後的持槍者和執刑者
然後選了簡單晚餐團聚的房間破門而入
選了獨居子女遠鄉的房間破門而入
選了早起掙錢準備的房間破門而入
選了夜歸鬆懈欲眠的房間破門而入
國家掌握了擁槍賣槍的消息
所以國家進門開了槍
槍案和涼掉的飯菜一起鎖在房內
這個土地上再也沒有槍案的聽說和流傳
尖鋒的捷運車廂也一如往常的開過
而路的那頭又飄來一顆氣球

二.
他從三角的籠幕中僥倖逃脫
有了陽光
有了空氣
終於有了愛人
終於有了較多的表情
有了工作
有了睡前喝些烈酒的習慣
睡前仔細的關好門窗
在夢裡畫了三條直線的叉圍
睡在裡面

三.
墜落的時候
兩旁的楓林竄茂的速度加快
隕地閉眼的靜止瞬間
枝末燒紅特別耀眼盎然

四.
經過一扇一扇的窄牢
禁拘着一張一張的空床
腳步聲是空曠窒靜中的唯一替死鬼
加速的節奏是門鎖密碼
癬附於壁癌上的顏拓
寄居進慌張抖落的偽殻
溼行軟爬離去

五.
標本的美麗持着指甲剪
過頭的剪進道德的指肉
福馬林是只暗黃的信封
矛頓的痛處和繼續耽美貼存汽泡其中
綺麗的飄浮展示
瓶中信朵朵是寄不出的水母




2013年10月3日 星期四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肆

ㄧ.
掙扎是顆乾裂的松果
希望的種翅拋落殆盡
蒂爪仍枯咬著枝針
亡者的眼睛是旅者
渡停在槁疊的死葉上
引領觀光著其搖搖欲墜

二.
面具打著傘在對街等公車
面具打著傘坐在公車靠窗的位子走了
下了雨,面具打著傘在轉角的站牌下車
向我走來
面具把傘闔收起溫柔的送給淋雨的我
一個躲在傘下許久的黑影,戴著面具離開
傘遮隱了黑影
也遮護了他大大小小的裂口駁痕
在雨中滲集了疏密交織的溝渠流去
我的啞憐積滯窪中擱困溺斃

三.
咒語缺了腿
便割了一條腿
咒語缺了眼
便每天看相同的報紙看相同的內容
咒語缺了耳
便在每隻話筒裡竊塞了耳
咒語缺了殻
便拆了遮風擋雨的屋簷
咒語缺了軌
便讓一個個臥下成軌
咒語缺了火
便燒光希望期待
咒語缺了人
卻發現人早用盡無可提煉

(餓肚子不會煮泡麵喔,幹嘛唸咒語?)

四.
逞強操著來回折反的筆畫成了支撐的脊骨
起端結成繩套圈綑住頭頸
尾巴收繞於腰間
越想堅篤的站挺
越是自作自受的縛緊

五.
腳麻和起身的距離
橫跨一整條隕石帶
肌群是誤闖的太空船
站在門口等待的你是到不了的星系








2013年9月20日 星期五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參

ㄧ.
這座城市沒有地圖
這座城市的版顏隨時在整型改變
有一種家無人可居卻任由路鋒交刺穿刃
有一條路無車駛行而人在柏油上煎迫熬煮
有一陣疾走只是過路但鞋底永遠長不出注視的眼睛
有一群怒喊到處浪泊卻找不到歸宿的耳朵
迷了方向便跟著安心的人流
天冷了便閉上嘴巴咬著牙不再提冷
麵包上面爬滿工廠和實驗室
電廠裡儲葬著一具具未來的屍體
城市的沙漏剛走一半又被翻滅
我們在其中任憑滴漏流逝

二.
總在闔上眼睛後才看見希望
微光像暗皿培臠的菌絲
奮力繁生卻始終幽微
再次睜眼後是絲斷的氣球
在高壓的晴空中逐一繃破

三.
皮膚披上一股寒意後阻止心寒外洩
齒縫像未關緊的窗戶奏了一地冷嘲的落葉
打開冰箱還有一盒過期的對話
營養鼓勵
不含虛情添加物假意塑化劑
新鮮真誠的食材總難以保存而腐敗唆使遺忘
眾口紛紛尋找溫馨爛煮的紛云關東煮

四.
真實的細節完全重現後真實便令人質疑
傍晚你開著新買不久的歐洲車停在家裡門口
搖下車窗對著門說:「跟媽媽說我不能在家吃晚餐。」
來不及確認你何時回來
收看的卡通便歡樂開播
一播沒想到也播了數十年

五.
我們都太過苛求演員的演技
小丑的失誤讓人會心一笑
孝女的矯情儀式覆蓋悲傷
而用卑劣的演技賺取卑劣的金錢
獲獎授勳實至名歸

2013年9月18日 星期三

「年輕人,你剛來的啊?」

沒落市場的夜晚,彌散着夜港的潮鹹味,排水系統的老舊和瘀積的水溝,不再開張的傳統雜貨和不再拉起的鐵門,僅剩的魚攤留下漫撒的魚鱗勉強透映着月光,月光經調色後腥濁的圖刷在斑落的招牌上。理髮店的霓虹燈管是暗泊中的燈塔,夜宿街頭的遊者仿若不具經濟價值的淺海魚、浮游生物趨聚於此。城市的孤島,在夜裡並茂着暗疏的生態,深夜裡亦是充滿着支配,被大眾篩選掉,逐居邊緣、暗角的他們,權力和佔有並未被摘除篩選掉,仿佛生於現世的先天遺傳症狀,被體制強大的基因詛咒着,篩剩的殘屑爭奪着更小的土地、更少的錢、更舉無輕重的權力;發展自己無恥、原始的方式撿選、征服彼此,黃豆釀成豆漿後剩下一堆豆渣,但豆渣們卻仍用力推擠、榨欺彼此只求得那一點豆水。
年輕的遊民無措的擱淺在這個孤島上,還帶着常人新鮮、臍帶未斷的氣味,拖着大小的行囊在舊市場的夾巷、臟器腸道中尋求一塊布滿血網但堪稱柔軟的棲身之地,被大型鯨類無意吞食一般,只能在體腔中默生、苟喘的求生,她非惡質的噬併,是他天真誤闖了這座鯨島。他一個緊張踉蹌,便將一袋的書破灑一地,而其中一本半開半闔的在角落冷觀的老人面前展屏、示威。
「你喜歡沼正三?」
對於牆角遊老的上個問題仍來不及做出反應,手中的書提前繳械般抖落一地,在昏黏溼暗的距離間,老人發現了那本家畜人鴉俘,冷靜尋常的接連提問,異常銳利的割開年輕人的怯懦、慌張,直視著他最羞恥、最欲隱藏的疤烙般,深夜中最簡鈍的判斷總閃著鋒銳的光芒。
「流浪街頭不需要這麼多書,我們島上氣候這麼溼熱,冬天你也沒機會燒這些書取暖,我看也不用撿了,湊個幾本拼一拼坐下來吧?你應該還怕髒的很吧?」
「這裡真的可以坐嗎?」年輕男子盡量維持的禮貌更將自己一無所靠曝屍於曬鹽場上,僅存薄弱的道德框架悲微的結晶成理,卻無法供人立即進食。
老者終於起身,理所當然蹣跚的幫忙撿拾一地的書本,看似幫忙撿拾但也僅做到集中的部分,他隨即拿了家畜那本書回角落墊著癱坐。年輕人隨意將集中好的書丟入袋中,便在老遊民的身旁一股坐下,些許的溼意延著弱隱的逞強慢慢在臀間毛細、爬展開來。
「那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最喜歡的一本書,可是我失業後,他也離開我了。」
「咳哈哈哈......那你應該隨身帶著的是美女寫真,不是這本瘋書。啊我跟你説,我從報紙廣告夾頁間撕了很多美女下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後宮?要解決的話我可以借你啊,代價是你欠我一餐,我最喜歡早餐店的火腿蛋,你知道乳瑪林的美味嗎?就像我剪報收集的韓國女星,滿滿的人工香味霸佔你的舌頭,很油膩,很容易口渴,但你知道明天醒來頭暈不清醒時,這味道和這些女星的雙眼皮、高挺的鼻子和每個都差不多大的乳房一樣,不會失誤和變形。」
年輕人知道性當做商品的存在,但自尊或道德感的自我審查,讓自己無法接受使用身體的自由度,甚至是工具性的運用、買賣。如同多數人的不自覺,貶抑那些自由使用身體的自己、排斥嫌惡工具化身體的自己,卻每天過著工具、零件般的生活,每天下班後都是別人丟棄於地、浸於油漬裡的螺絲起子。空氣因此又一陣沈默,於是市場的腥臭又填滿兩人短隔的空距。
「你相信其他世界的存在嗎?還是世界的盡頭之後是什麼地方嗎?你覺得那些世界的長什麼樣子?你可以想像盤錯的根枝在地底最後通往哪裡嗎?你到底懂不懂啊!」老人自言自語後,突然腦羞成怒的激動。
「是宇宙。」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老人不知狂笑狂咳了多少時間繼續説著:「你覺得地獄連接著是什麼?是一層層更多的地獄,地獄不一定獠牙噬血,但你卻無法逃脫其中,折磨永迴,每天醒來都是一個新的世界,每天醒來也多了一個地獄,每個長的好像,每個卻都不一樣!你知道我在説什麼嗎?」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入魔卻又誠懇。
「我年輕的時候跑了好幾年的船,去過很多地方,也去過很多地獄。」年輕人完全無法介入和插嘴,老人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也許只差個屏幕,老者像個年久待廢在暗室裡叨絮播放自己過去的放映機。
「我沒有性病,不是每個跑船的人都會染病你知道嗎?我沒有帶回任何的壞東西,因為我都帶壞東西到全世界哈哈哈。咳哈哈我到底要說什麼?任何事我都在海上遇過,任何女人我也都在海岸幹過,有些女人會讓你懷念一輩子,卻再也無法見面,某些船難也是,因為你早掛了哈哈哈哈哈!
船難的發生是不容你反應的,比如說航行於風平的海上,烈日磐踞於我的頭頂,我只想著不被曬死就好,也沒航靠島岸,就他媽的見鬼觸礁!在大海中間觸礁?根本來不急做任何應變,整放桅桿的我早就彈至海中。稍微有意識時我的眼前都是刺眼的波光,隨即被浪吞沒後,卻又是白靄的沫雪,看不見海藍,只覺自己被一片浪沫分蝕。
等再一次醒來,我看見了陸地,但一切是顛倒的,土地在我的腦勺下,我再清醒些,就發現頭頂一片涼意,一頭亂髮被理去,像一頭待宰的野獸被綑在木條上,綑綁你的人當然不會考慮人體工學,像是失足的鋼管女郎動作崎型誇張的死抓硬黏著鋼管,只是我的鋼管被扛抬於半空中。綁縛的繩索鑲咬進肉裡,我無法判斷哪個關結脫臼,或哪條肌腱傷扭,血混著分不清是海或汗的鹹水流過又乾,你無法分清麻痹或痛楚的比例,自然垂掛的頭是被架離海中汽艇的驅動尾翼,無意識的甩動,不斷灌入的血液是無用的柴油,只會讓顱槳在空中自轉。隱約中發現自己離海岸越來越遠,顛朧中看見的海岸卻是一堵堵的高牆。
從沒想過自己會像燒臘般的被獵綑,無法求救,也沒有力氣喊叫,只能像卷死黑的底片,任眼前的事物在身上曝光,我無法選擇我想看的,景色只是不停的經過我。我無法分辨扛運我的人的面孔,他們赤著上身,畫滿了符文,我無法確定哪些是符號?哪些是文字?腰間圍著似乎是金屬、玻璃映光材質的擋裙,感覺輕薄飄逸,卻又磨擦的鏗鏘作響。他們的雙腳塗滿了爛泥,從大腿、膝、脛、踝,腿上無一不是爛泥,像浸沾巧克力的水果、甜食,但即使做成瑞士鍋,也應該是身為食材的我吧?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東西,是地中海的女郎告訴我的,她說她會像瑞士鍋呑沒草莓一樣呑沒我的老二。
也許我在海上飄流太久身體過於疲倦,也許因為倒吊太久血液滯灌腦袋的關係,我可能又昏死過去了,這次醒來就身在個白整素淨的小方房裡,牆角蹲著一個光頭的老頭,眼神一派輕鬆,仿佛對我的到來早有所知,或是看過太多如同我的到來。老頭身後的牆上,不,這房間的牆上不時浮映一張張臉孔,我只能用臉孔概稱,生物的臉、各式各樣的人臉;八田與一、普丁、德羅巴許許多多名人的人臉,甚至沒沒無聞者如我老家賣水餃的大嬸滿是黒斑的頭像,更有些是未知生物、外星物種,思考邏輯中不會出現的圖象。他們或哭或笑,表情不一,每張嘴皆在張闔,卻沒有任何一句話語竄出,房間除了紛閃的面容,就是不斷彭漲的死寂和壓力。直到牆角的老頭搓破這靜鼓的氣球:『年輕人,你剛來的啊?』
不等我的反應,他便搶先繼續說著,牆上的唇嘴仍一張一闔,老頭劃破氣球的同時,許多朦朧的密祕也從無數的泉口中流湧汨出,在這方型的牢池裡儲聚累積:『你一定很疑惑,這是哪裡?或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你一定遇到船難吧?為什麼還活着呢?還有我是誰,這個人到底在鬼扯什麼?你中過樂透嗎?你抽過用繩子綁的籤嗎?予籤者手持一頭,許多抽籤者拉着許多繩線分支的另一頭,所有抽籤者用力一拉,只有一條線和予籤者真正相連,你撞上的石頭就是那個繩結,你的朋友、船員們抽中了鬆脫的假籤,而你就被拉扯至這個世界來。你曾想像過嗎?當你窺視桶裡繽紛的萬花的同時,另一對眼睛就藏於叢花之後窺視你?』
『為什麼海岸會是一堵高牆?我確信自己是從那個方向上岸,可是我往回望時,卻沒不見海岸線,天與地夾心了一層人工建物。』
『哈哈你這傢伙竟然不先懷疑我的存在?不過你算問了個有趣的問題,那堵人造圍牆很突兀不自然吧?但問題的癥結不是這堵牆的轟立與否,是建立這堵牆的文明,文明可不一定皆由人類建立,或許你對獵抓你的團隊仍有印象,很可惜這堵牆的打造者仍是人類,或比人類更文明、更進化、更人類的人類。
我是個歷史學家,我嚐試人類學方法進行一隻島系的移動民族的田野調查,他們居無定所,卻以民族、文明的踐行者自居,我試着航查他們遷徙的水路,我和你一樣在風平浪淨的日子遇到船難。說起來諷刺,人們總以為歷史是一片拼着一片拼不完的大圖,也許圖的某段和某個角落很相似、重疊,對於一大片歸納好、整齊的時間風景,較容易消化和取食,一整片的批薩你可以自由切割適口的大小,我卻覺得歷史是一片片不同廚師制做出來來的批薩,有各式各樣口味、大小的批薩、歷史,餅和餅中間總有很多洋蔥掉落、火腿或餅屑,很多我們遺忘或無法解釋的部分。即使我能自以為是的這麼想,但我現在卻不知我拿起了哪片批薩,掉落了哪些部分、食材或佐料,困在哪些餅塊中間,我毫無頭緒,我能用熟知的技巧記錄這裡的歷史,但我無法解釋,這裡是時間的孤島、歷史的暗礁,我被困在其中,我不是描述歷史的學者,只是記載的工具。
這個島塊的一切要從『土地』説起,土地是這塊島嶼的信仰、法律,是絕對至上的存在和真理。某支小島民族的信仰傳說這樣流述着:『我們皆是天上來的靈魂,隨着雨水落下,在海裡聚集、修煉而再回到天上,直到某天海中隆生了島陸,落下的靈魂被島給綁架、劫走,這些留在島上的靈魂便成了人。』我無法得知這裡『土島』的信仰核心、根源,土島是我自己給的代稱,但我想這裡流傳着類似的傳說、起源,我曾在神廟附近的壁畫群看見雨滴墜聚海洋的圖示。不是人征服了土地,反到土地選擇、收留了人,人因受施捨才得以為人。你看見這房間紛落的臉孔嗎?都只是陣陣無聲的雨滴。
土地是一切、土地是先決、土地是真理,所以土地何其珍貴,然而在這個封閉系統中土地僅僅一座的島陸,文明進程遠超過你我的想像,但政治、社會的分配卻和我們相去不遠。土島上也有着掌控政治核心的王族,人因土地而存在,土地是神的賜與,王族是神的選民、代理,保管、分配和使用島上所有的土地。於是很多律法、規範便因土地的神格化而生:『汝輩不得踐踏母土,汝輩皆為母土犧牲,汝魂終將回歸母土。』島上的三大律則。
捍衛神的律則的首環,嚴謹的社會分工和階級分化。王族、官民主持軍政、教育;產民專職商、農、獵、牧;築民則服務於以上各階,除身為奴僕外,更是這島工具的所有。這個島不大,但除了位於中心的皇城外,其他的建築不被允許直接座落於土地上,任何的建設皆為高架,高架的道路、高架的住家、高架的公園和高架的商場;連空地都是高架的閒置物。所有的人民生於此島,卻活於島上的島,島浮在真空的權利之上,支撐他們的城市、他們的日常的一座座高架叢林,也鐵衛著律則,完整、集體的將非神的選民隔離於土地數十尺外,維持土地的聖潔性,髒汙之身踐踏土地,如同違反天諭。天空看似遙不可及,然而土地卻連一窺都何其困難。
抓你前來的是皇室的禁衛軍,你發現他們腳上的泥鞋和全身的祈文嗎?成為禁衛軍要經過嚴格的篩選,和血統的純正,社會位階、職業皆是世襲而來,但成年前的繼承考核未過,將下放產民過著潦倒不得志的下半輩子。禁衛軍外出執行任務時需祭神、沐浴淨洗、用泥水塗神旨於全神,雙腳裹上泥靴,被賦予榮譽出發。說到底所謂的榮譽也僅代表著:『因為授權,所以不那麼骯髒。』,但他們幫皇室做盡了髒事,包括思想檢查。上禮拜禁衛軍副長剛舉行一場餐會,邀請產民界的各方大老前來餐敘,起因是最近西南農地,發生多起農民自殘以一親土地的違法事件,為了接觸土地自殘?聽起來很莫名,但農民執行農務時是駕駛著耕作機,他們一樣無法直接立於土地上,且登駕耕作前需輸入自己的身份憑碼,並為自己單腳上枷電子鐐銬。那些自殘的農民自備了利器將自己的腿鋸斷,整個人跌播於土地上,腳踝的鮮血不斷濺撒,像曇現的紅花,不等農場警衛前來,早已自凋自謝。禁衛軍一來要求(警告)產民大老,切莫再發生類似事件,二來要壓下此些紛亂事件,就要大老們多提供些私獻。他們也掌握了背後判亂集團搧動群眾的線索,大老也可能身陷其中,否則農產安檢怎麼容許輕易切割人體的利器通關,假餐敘名義一網打盡。
城市裡墜樓自殺的案件也越來越多,在這些自縊者的手中、口袋裡、日記上、電腦上,甚至死前跟親友交代的一句話皆是:『這座島太久沒下雨,讓我們像雨一樣的回到土裡吧。』我定期被餵閱土島的許多資料、文本、檔案,機密,或被矇了眼罩帶到某個房間內看著另一個房間、地點上演的實況,我看著花一朵朵的開,雨一陣陣的下,但我只能觀察、記錄,無法書寫,我的雙手早已被截斷,後面的門把就是我的左手,大概再二十分鐘牆上的臉就會褪掉,排列成一頁頁的文字,而我腦中的雨細綿的未曾斷停,可是我連成為花的資格都遭剝奪,是溫室裡的植栽,接受控制好的溫度、水份、養料,不讓我綻放,也不允許我枯萎。
人體的分割和利用在土島技術異常成熟,記得『汝輩皆為母土犧牲』嗎?築民就成了土島最卑微的基石。為什麼稱他們為『築民』?你可以想像所有建築物皆由人體所鍛建嗎?築民一輩子只能為築民,運氣好的成人後為僕為奴,體弱多病、違法者便惟有成為『磚體』的一途。他們利用高溫聚合的方式將人體聚合為硬度、彈性兼備的碳化物以供建材使用, 他們的意識和腦會被保留,存於恩懷廟堂,浸於洗腦槽中,不時發出:『吾輩榮歸母土。』的陣陣低語。築民會意識自己的腦被取出,放入『視別瓶』裡,看著自己的頸部、四肢被分割,先從頭部套入一只T字型防套,以倒T的方式由上而下套入,T字套的橫面抵貼肩瑣,T字腳捲入半米以上,用一只高頻律震波小刀由頸後插入抵住寰椎,開啟震頻將寰椎震碎,再使用高速水刀將頭頸分離,大片水壓可以防堵血柱漫噴,最後將捲入的T字腳拉出成為導血管;上肢套入直桶套,直接黏吸住T字套橫面,將上肢旋至與頭平行,由腋下插入弧型水刀,以挖割的方式將肢臂取下,將捲入的直桶套拉出來成為導血管;下肢套入ㄇ字型套,由下腹插入震波小刀將股骨震碎,再以弧型水刀將下肢取下,拉出套桶成為導血管即完成;以上是五人小組同時作業以隨即懸吊放血、放屎、放尿,去除、淨空內臟,接著稍做滾煮去毛,最後在雙眼塗上泥料,口、耳、鼻、肛門、腔孔和肢體的切割口灌滿、填入泥料後,放入高溫聚壓爐鍛融。和自己身體訣別的過程,用以剝削築民的僅剩尊嚴,以放入洗腦池集體唸頌。真的有如此多數的築民可以鍛聚嗎?島上的人口量不足以供應如此龐大的建需,所以土島眷飼著所謂『養磚』的合成人,他們毫無意識的成長,只是在池中不斷擴大的肉塊,三個月即可長至成人體格和成熟度,放養牧場一個月穩定和觀察,便用以鍛煉。島上土生的築民是高級建材,用於皇室建物,養磚則用於百姓一切。
一份視別瓶的影像實體重現的報告指出,自身懸流的血柱,因為用眼度高,和放血後期滴墜的頻率關係,佔模擬畫面的極大比重。分割解剖場的燈光極亮,對瓶中腦部接收到的便是一片慘白,過於專注紅色血注的結果,造成腦部對紅色訊號的疲勞,當視線轉移到血流之外,變成一串串藍色訊源和黃色訊源的混合,青色。他的刑場正下著青色的雨,穿過他懸漂軀雲,淹沒擱置於箱的頭和四肢,配合著血珠的滴答。而且你細看過支撐土島高架城邦的柱體嗎?那其實是一根根人柱,和城市普遍使用的人磚不同,人柱的材質保留了人的形體,人體用各種方式鑲嵌一起,但手一定抓扯著彼此,手拉著手、手抓著腳、手沒入他人的口中、手由後扯黏著他人的面容、手穿過他人的腹膛;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分落的五官,結實、死命的承捧著城市,從底部遼望柱林,柱林一端是爭逃茂離由土裡竄生,另一端則是崎嶇忘魂的墓歸土裡。
我聽到腳步聲傳來,我可能隨時會被帶走,我無法再和你多說,現在告訴你唯一離開這個島的機會,請務必牢記。因為你背景的關係,應該會流配成為海人的築民,海人專事魚獵,他們的築民永世不得回島,起居皆於海上,可笑的這是海人一族的約定俗成,無法擁抱這島的中心、權力,便創造自己的支配,隔離、欺侮更弱勢的一群以彌補被斥離於土地、皇族之外的自卑和缺憾。東南的海域上聳立一根特別巨大的人柱,想辦法弄艘船,回不到島上反而是你遠離監視的良機,然後義無反顧的一船撞上那人柱,記得你怎麼來這裡的嗎?是船難吧?我猜那人柱就是與籤者的那端繩線,你要命?還是一條比苟活還不如的命?』
當下我只記得那個學者最後講的話,我的確被流編到海上當築民,每日看著海人比魚屍還腥臭的嘴臉,在某天出海捕魚的清晨,終於掌到舵的我一船撞上了那個人柱,不知在海上又漂困多久?反正我幸運的獲救,也許土島只是我海上漂流幾夜的夢,也許我得了那個什麼PSPD還是PTSD管他什麼D所造成的逃避記憶、幻覺,我是逃出來了,逃出那個比苟活還不如的島,露宿在苟活的島上。」
「好像一群人走來的聲音。」年輕人依然緊張的打斷老人的回憶。
「你緊什麼張?不然你去其他地方睡好,你聽好,你要在這裡混最好照著我的話做,我等下先出去跟他們交涉,像我們這種沒家可歸的人也是分勢力和幫派的,街頭也是不能隨便亂躺亂睡的,你這個搞不清楚的菜鳥跟他們碰頭只會被打個半死,聽好,等等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插手,我挨揍只是一、兩拳,我跟這市場的頭頭很熟,我下午剛跟他抽過煙,你被他們抓到就烏有了,什麼都沒有,說話又不清不楚,你就待在這裡,去打個手槍我就回來了,啊記得我的早餐啊!」
老人爬起一個重心失穩又跌回牆腳,勉強再啟身後慢慢駝步往人聲傳來的方向,不知是視線彌暗昏花?抑或老人緊張發冷,老人他的背影顫抖顛扭。年輕人瑟縮進老人的牆角,也分不清遠方再度傳來的聲音是大聲的交涉或激烈的爭執?老人的確挨了不少苦頭,卑趴在地上乞諒著,頭頭的手下喝多了,將手上的酒瓶往牆一裂,往老乾涸的身壤猛插,老人連求生的氣力都沒有,像塊任人翻墾的瘠土,終於冒綻一朵朵的紅花。年輕人將雙手緊蓋雙耳,直到腳步聲離去也未曾鬆放,他終於踏出了上島後的第一步,但不知登泊的是苟活的島?還是比苟活還不如的島?




2013年8月23日 星期五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貳

一.
肩膀是衣架
晾著一件透薄的軀皮
從深處撕裂的聲音仍露沾於上
牽腸掛肚

二.
我期待再見你一面
你一面我一面
一面我帶走紀念
一面你自留弔唁

三.
住在森林裡的人害怕兔子潛逃
便把兔子關進百貨櫥窗裡
住在森林外的人強調森林的夜太黑太危險
也把兔子關進實驗箱裡
百貨櫥窗燈柔軟煦拂
繫著鮮艷緞彩和閃亮碎花
兔子總被要求做出芭蕾圓舞的輕悅姿態
實驗箱的燈嚴肅冷照
鋪着枯枝雜草和滿地針頭
兔子總被注射無數的實驗藥劑還被苛求自立自強
沒有任何一直兔子能逃出森林
沒有任何一直兔子能幸免死去
住森林內外的人齊聲感歎:
「要是你們兔子早點接受我的好意。」
一齊關上燈光
一齊將對照記錄填上共進晚餐

四.
割出的線龜裂後長成顆縫隙的樹
一葉葉茂飄而出的汽球
黏在一朵朵的捕蠅軟雲上
蠻求摘下的手
被陣陣破洩的笑聲訕咬過敏難耐

五.
他將我的逞抗抽盡後
將煙蒂彈至地未曾正視
被一腳來回踏燼的我
永遠咒黏於鞋底隨身叨毀扯腿

2013年8月5日 星期一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壹

一.
是不是要播血耕耘才會有所回收?
我們筆直秩序的秧排於道路上
我們約定好彼此收割彼此的頭顱
一個接渠一個刀流由後而前
守佇最前的枝連成欄壩
頭一顆一顆落下
血一片一片匯集
等到下個耕期到來
稚嫩的臉孔踩着我們的舌苔將站的更安穩
他們傍着豐廣的紅沼
不再有果顱掉落
撿起我們前季未爛的聲帶,腳下赤澤的鐵質共鳴着:
「唯有犧牲才有茂盛,
吾輩死去,必將復生。」
即使作為植栽也將生為求存咬人的雜枝

二.
真空安靜的宇宙裡
色彩紛雜近乎盲白
竊笑的粉齦手握一把小刀
在纖脆的彩玻維度上
劃出一道尖銳鄙仇的痕跡

三.
不後悔自己的脫序莽行
天空中平和的鴿群太多
在罐頭膩甜色素繽紛的廣場上
舞蹈轉圈遍灑瓣瓣蟲蕊
今天的午茶不再是觀光的養飼
眾鳥爭食的多麼餓狠多麼自然

四.
街上的行人皆拖著自己融化的一半趕路錯身
像一根根滿載融冰的甜筒
我用手中保溫杯驚險接盛你大塊融墜的落石
並大口飲入
我融逃的那半和你的那半卻企合的完整奔離
我倆帶着孤遺的一半繼續通勤羞於對望

五.
我和你説耳內息長了一個門你便順勢打開
原來進出世界的入口都在彼此身上
只要往門內輕聲一句話語
字句的輪軸便帶你順着門後的蝸軌滑降
你付了一句話的門票輕鬆的暢遊進出
也留了一句話的詛咒終日行駛回響











2013年7月22日 星期一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貳拾

一.
花種在廣告燈箱上
百貨公司的騎樓是最大的幹道
豬隻飼養宰殺分包作業全濃縮在玻璃櫥窗內
高速鐵路是共同的屋簷我們住於底下分租大樓,
屋頂是公共利益、共同體沒有徵收問題
銀行在受精成胎後就貼心開好帳戶並和社群網絡連結
賣不會壞的可樂的企業也跨足賣不會壞掉的核能
醫院在而立時便推銷投資型靈骨塔買的越早死的越好
連鎖超商是最便利的公部門整座城市都是你的市政府
我們是以上龐大機構和建物唯一的動物星球頻道

二.
用篩網細心濾掉那些掉拍的音符和暴牙
低級油膩的瓊脂緩滑流下
遇見你的淚鹼聚固成皂
撿起為你擦背時角質的噪音干擾沙啞濁悅

三.
沙灘上的厚底鞋留下醒目的腳印
夕陽在離海很近的地方燃了一把火
印象裡的防風林被回憶吹的光禿
腳邊的啤酒翻倒
跟浪一路爬捲回去他的故鄉

四.
我的故事和你的故事在不同車廂擦肩而過
他的故事和她的故事不及閃避迎頭撞上
一地碎散故事的屍骸
分不清那是他的故事還是她的事故
只好全部倒入絞肉機中鑲灌一個新的故事

五.
烈陽在夏季延長了工時
影子窒息式的尾隨盯哨
這口認識多年的油井
將我的汗水和淚水所有落下的齰污沈澱
供黑鏡後的另一個我燃用維生

2013年7月17日 星期三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玖

一.
拳擊手喪犬似的將自己關在青年旅社
他的腰帶留在倫敦
他的傳說和榮耀留給家鄉的兒女
而他滿是瘡疤的拳臂留給了上舖的我

二.
你在對向月台大聲咆頌的語句
搭著回音來回行駛對流了幾天
今晚終於在夢裡細細落下
我久住的房客忘了帶傘出門淋了一夜的雨

三.
不再討論生的貪婪後
天空下了三天的尋人啟示
我們的腐背在悶濕的午后潮長朵朵蕈耳
餓了就將死的無知水煮成蛋
取食蛋殼的聲裂蕈耳是唯一的聽眾
我們貪食的塞哽是生趣的過門

四.
關於各地篝火傳說的平衡報導
真相是人們無時無刻的自燃
在自己土地死命守護的人們因為長期曝曬燒起來了
在巷弄阻街的夜女被恩客來來回回抽插啊幹啊不斷摩擦燒起來了
守護人們夜晚的警衛保全看不見黎明的希望便自求光明燒起來了
海上行船的海人尋不著回家的路只能留給下一艘船指引燒起來了
櫥窗裡賣檳榔的霓虹女穿的再少也敵不過買客猥灼視線燒起來了
燒了大半生命的老工卻要不回自己的老本將剩下的一半燒起來了
輸送帶上一個個鑲好的組工累了便躺上群帶送去焚化爐燒起來了
內場的幫廚穴居一天的碗槽而餐廳的歡愉訕笑的他自卑燒起來了
你們的冷漠鑽的我這根廢柴燒起來了


五.
路上的人們循常規律的向前走
你卻倒帶似不斷與他們擦肩退後
人們不斷走覓著終點
你更加驚聳的隨語
「後退到起點也算終點吧?」
於是滿街貼滿你的通緝啟示




2013年7月6日 星期六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捌

一.
洗潔劑和去漬油所標示的警語
旨在預防頻繁浸泡使用後的雙手
龜裂結痂成起伏的尋寶圖
圖藏尊嚴和蹧賤的距離並未如此險峻莊嚴
麥卡托在貨幣紙鈔上僅是防偽的凸版印花

二.
我早上倒了垃圾
我中午倒了垃圾
我晚上倒了垃圾
成功避人耳目下班回家脫掉每日拋棄式抗紫外線人型外殼
我也是一包垃圾

三.
你的故事又搭乘上一班列車離去
只能對著咧笑的空軌
投入一顆又一顆願裂的卵石

四.
光灑在肌膚上均勻耕播
然後在血根滿布的肉壤脂土內豐盈滋長
某些樂觀並非向陽而是噬陽
偏好大口大口朵頤光源吃相尤其歡樂

五.
厭惡關於土地哺育的傳説
宿命的是我們和任何物種一般的依賴和攀附
我們需要土地
我們佔領土地
我們看起來使用文明的方式分配土地
於是吹冷氣有大房看起來比較文明之輩便擁有更多土地
曝曬烈日底下苦作人們只能本能的吶喊悍衛覦覬的領土
站著推擠抗爭我便擁有幾步的土地
即使倒下陣亡我也將搶回一個全屍的土地


2013年6月13日 星期四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柒

一.
鬼魂像塵蟎蜷附於對窗
夢縈群升燃照了整個對街
過敏原灰揚煙踞著窗矩
他們開始歡愉開始慶祝開始跳舞
窺探躲於被縫之後跟著驚聳跟著紅腫

二.
我們都在遊樂園買了色彩鮮艷充氣飽滿的鬼魂
帶他們回家紀念帶他們上街
帶他們去河邊野餐帶他們趕地鐵
膩了就綁在十字路口的燈誌下
也許箏線不小心被夾斷遺留在月台上
常常在深夜的酒吧裡聽見心傷的人哀訴他所懷念的鬼魂
某些月照不及的暗弄內飄蕩的鬼魂也泣尋著他的主人

三.
鬼魂將自己的白衫洗淨脫水晾在頂樓
揀了間轉角的咖啡店待了一整天
店員越過他穿梭於招呼和服務之間
客人和他併了桌又帶著滿嘴奶油離去
無人理會他
無人應答他
無人看見他
他看著無存在感自助人世一日遊的收據感到充實

四.
時間是一縷永縛的鬼魂
我們交耳訛傳其存在
卻又祈咒唸頌驅避他的到來
而他悠閒的將我們折好置入衣櫃待穿
抑或放入髒衣籃待洗

五.
街頭的喧訴吶喊無人納採聆聽
成了巷野間的孤魂
鬼魂常常流淚
鬼魂常常憤怒
鬼魂成天流離成天失依成天以柏油為家
人不哭不笑始終冷眼充耳繼續當自己的人


2013年5月8日 星期三

鄰居

  這是最後一次幫你擦拭、按摩身體,將洩壓閥打開,看著你的身體如退潮後的礁塊裸現,我總是悖離守則而抗拒使用藥物讓你甦醒,將你背到採光良好的房間,為你梳洗,將你身上的穩定劑抹去,溫柔得幫你按摩四肢關節,讓你曬著陽光自然眠醒,而交由我安心入睡。
  星期一的晚上我照例遵守程序禁食,食用排空劑,將你喚醒的早晨我會喝一杯果汁維持血糖,和不等的烈酒幫助入眠。你的身高大約一百七十八公分,而我僅僅一六十不及,將你從置於地下室的休眠艙移運至二樓的臥房,這是每星期勞力集中的高峰,你全身浸滿了油滑的潤劑,雙臂總是壓著我的肩胛慣性泛著瘀血,生殖器隨著階梯的爬升間歇的摩擦著我的小腿,而你偶爾會因此勃起。當然你也會因此多了一些擦傷或微不足道的拉傷,但意外對我們而言卻如此燙手而珍貴,些微的越矩或悖離守則可比抽菸、酗酒或呼麻,好學生式的叛逆,溫室、軟弱又讓人成癮。
  畢竟我們七個皆來自同源的染色體,只是發展於不同的變因、操控和環境。我們的差異性也明文舉列於守則裡, 我們被迫於不同,卻囚禁於相同的器皿、體制裡。我們日復一日的依序喚醒彼此然後將自己錮眠,我們是彼此的替代卻不涉及延續,我們僅是彼此的複製。
   守則宣告著一個力求穩定的系統卻意外幽默,組織霍盡資源、技術創造出不同的個體,然後將管理個體間的焦慮全數納進守則內。而最大的集體焦慮是,我們是相互的拼圖,存在感薄弱,但使命和任務如同圖型宿命的先決,只能鑲入完成職責和圖型。我們是生命但欠乏生態的無機和不可預測,我常期盼著上樓的顛蕩中你醒來貼著我的搓揉我的乳房,享受重負你至二樓寢室的自我滿足。儀式化的虔誠和復始,驅使我如同急尋腹床的胚胎,拖著相反性徵的你,戲謔我們的宿命,那配對工整的製造, 像被閹割的公貓姦玩著絨布玩偶,我們都在培養皿裡被結紮了,我也是徒勞仿飾著我們所沒有的天命和自然,連慾望都要不斷揣摩和複習。
  你想過嗎?我們喚醒彼此鑲嵌咬闔式的鬧鈴模組也是很幽默的組織規範嗎?我們都分飾著某個身分的七分之一,我是星期一的Shin,你是星期二的Dunn,我從未見過其他六個日子帶著相同基因的Shin,甚至不敢凝視鏡中的自己,在休眠艙裡的六天夢中自己的容顏也不時被竄改,醒來後你是我最期盼的顏孔。組織安排著異性的齒輪順序,我們像宿命的戀人完成緊緊相扣牽制的責任,星期天的Shawn是同性戀也是註定的狡諧。讓我們仿佛相戀,卻永遠不曾相見,熟悉彼此緊闔的雙瞼,熟悉彼此身上穩定液的味道,熟悉醒來前的偶發夢囈,卻永遠不會熟悉彼此交換隻字片語的光景。我們被賦予了性徵,是件進入組織外社會光鮮的禮服,是噬牢組織內關係的穩固齒鏈。
  我想組織是仁慈的,古時的軍隊出征時,將領的列伍會隨隊配發面目佼好的閹人,他們剝奪了他的性,甚至閹割的傷口埋入管道,類似現今的假陰道或變性手術以改變了他的性徵。日間入伍殺敵,夜間淪為群將間的性工具。他們不帶循常性徵的女子,以更極端的手段支配著性藉以滿足私欲提振荷爾蒙和士氣,他們要的不只是發洩,而是破壞、改變和征服。被扭曲的閹人,有時更會將夜裡的折磨轉嫁、移怒於日間的戰場,變的嗜血、好戰。而我們是被賦予的,我們被創造,我們假裝擁有,但我們一樣沒有自由,卻也不會失去更多。
  但我不喜歡使用藥物讓你甦醒,喜歡緩緩的擦拭、按摩你的肌肉、關節,你身上所有的起伏突陷。我們一星期之中僅擁有一天清醒的權利(或責任),即使休眠艙中的穩定液定期對流、擾動,具水療按摩之效,油脂成分居多的艙液也保護肌肉、皮膚和臟器,但再也不會有任何人如此觸摸你,組織外名義的情人不會,你們的關係也是任務般的存在,社會上的人們也不再這樣對待彼此的身體,如物種互舔般的對待。喜歡壓按你肩胛附近的肌群,它承含著鎖骨,做為大量活動的手肱的支點和緩衝。這是個承受壓力頗大的關節,其環貼的肌理、軟骨、組織和筋絡,其實需要定期的疏活,可是很難親手可及。按壓的過程常觸及一些稜稜角角,尤其兩肩的外側,肩峰、喙突一帶,須用指尖單點細膩的刺壓,方可按到筋理,如拆食帶骨的肉排,我飽食了自己的移情和專注。你的肩胛是三爪的蕈耳,靜靜聽著我的汗珠滴墜的聲音。
  我所扮演的Shin是連鎖咖啡店吧台,職責內容需在最短的時間內混和那些液體,大聲的唸出客人和所點飲品的名字,並面帶微笑。為了親切的微笑,我在組織的訓練中心受訓了半年,好使自己合適和自然的使用笑容。年長的女性客人喜歡你稱他為「小姐」而非「女士」,合理的褒揚他們的氣色,細心的為他們減些糖並為了健康告知他們,偶爾在他們面前稍顯疲態的苦笑可博取他們的母愛和同情:「妹妹加油喔!再撐一下就下班了喔,現在已經十點半了。我這杯要明天一早給爸爸喝的,他只喝的慣你們家的咖啡,現在太晚了我喝了會睡不著,對嘛!這樣笑起來比較好看有精神喔!」符合期待的回應笑容和略做撒嬌,中產的婦女雌激素會稍微上升,連帶腦內啡會跟著成長分泌,購買力也會正成長。我對個人業績毫不在意,對於受訓課程的實證或加以挑戰,帶給我較大的樂趣。
  比如說剛剛提到的林太太,他先生曾自行來買過一次咖啡,就那麼一次,他從沒和林太太一起出現過,但我確定他就是林先生。因為他開了和林太太相同款的車,點了相同的咖啡,但不同的是他要的拿鐵加了很多糖而且外加鮮奶油,是挽著他的手穿著低胸短連裙的年輕情人要喝的:「你很討厭!人家明明就是要多焦糖多奶油,你之前早上買給人家的又苦又難喝!」我大概遲疑了五秒鐘確定了他是林先生,而她是林先生的情人。從那天後我會適時露出疲累的神情讓林太太察覺;因為子女不在身旁和無法從伴侶獲得滿足(或多或少)的中年婦女,子女到異地工作求學,丈夫因為工作應酬或出軌時常不在家,她不僅僅寂寞,而且持續付出的母愛突然無以為繼,失去了重心和支點,適時的示弱便會帶來她無比的成就感,林太太的對號入座也令我有所回饋,她不會知道這是我有限的清醒時刻,在控制下我不曾有睡眠和過於勞累的問題。
  組織費心費力製造許多實驗組、對照組和模式,觀察我們這些(半)成品在社會運作的情形。也許有些我們之間的良品被用於更大的用途或陰謀,比如說刺殺政要,或成為某個有力人士的替身,或在某個戰爭將我們如同堆肥的大量傾入,雖然在組織發展或願景(和私下的密件)裡隻字未提,但我在許多科幻小說裡看到許多對我們的描述和幻想、臆測,如同對未知生命、物種的浪漫想像,看著書裡的自己仿佛潛入尼斯湖的濃霧中,我未曾看過那樣的自己,而且十分畸型、誇張和逗趣,常令我樂不可支。我連醒來都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跟放入假山假水觀察箱的守宮沒兩樣,身為被眷養、觀察和娛樂的我們,也許我們的記憶、意識在休眠艙裡長期被截取、記錄並且建檔,但這也是我賦予自己存在意義的低限奢求。幹嘛記錄和養成一個咖啡吧台的生活?就如同關心守宮是否正常進食而已。
  我意識到自己講述以上經驗的情緒有所起伏,我的確發了牢騷,也是昏迷的你最後一次被我強灌牢騷。而我的情緒波動有部份來自失去你的焦慮,組織掌握你即將試圖潛逃,改頭換面而消聲匿跡的企圖,我由衷配服你的勇氣,當隻跳出水缸金魚的勇氣,金魚明知只有渴死一途仍堅持一跳,你會不知反抗組織的下場嗎?組織可以忍受將內部的訊息揭露給外界知道,不過是群觀賞用的複製人,而有誰真正相信或接受複製人的實存?通常被當成低級無趣的笑料一笑置之:「哪有這麼無趣的複製人?」但組織無法放過任何想叛逃的寵物,他們要你乖乖出門散步並準時回籠休眠,你究竟想逃往哪裡?雜沓的鬧市?無人的深山?一片廣藍的海?一座死黑的籠穴?我應該會隨機搭乘一班列車,無止盡的乘下去亦不出站,直到被站務人員制止或遭到組織回收,反正我們不就是個頻率固定、被寫定程式的個體?但我仍在組織的籠裡,溫馴的喚你醒來,幫你按摩,對你牢騷,不做任何挽救、警告。我們是從未見面卻又彼此熟識的鄰人,緊比彼此的艙而眠,僅僅共享彼此的夜晚和夢境,我會有禮貌的和你告別,關上艙門然後睡去。永別了,親愛的鄰居;幸會了,將來的鄰居。


2013年4月14日 星期日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陸

-﹒
於左轉之後
風逆著你逃去
你所誓死孤往的約期
正緊抱著你死命追隨穩搭於後座

二﹒
推開門後是長長的暗廊
暗廊吊著慘白的日光燈源來回擺盪
睨照我的怯影孱貼於地於牆
並不間斷的折回穿越攀訕自己
梯和梯像亂雷譴落暗廊的末尾
被暗示的罪者在無數階喘的氣暈後推開另一扇門
門裡的克萊因瓶囚養著水草和一份操作與逃生說明
關於你另一個更朽大更腐醜的軀殼仍深埋在土裡

三﹒
時間如白紙一般的靜眠
龍宮遊返的使者將其帶回人世
在春寒的浪灘上重賦自由
變成倉梟翔褪前
塵封的覆翼散播著螨落、記憶和利息
羽白飄夾著蒼鬢,振翅的風壓拍裂著空氣
響冽警示著無數的瞞匿虧欠

四﹒
我和你的距離
永遠間著一把短匕的刀白
和一扇時機不巧的旋轉門

五﹒
我們在切割金屬也切割人體的車床前跳舞
我們在圈掉我們也釘住你們的舊屋邊跳舞
我們在耽誤你們也壓滅我們的鐵軌間跳舞
我們在經濟你們也輻射我們的電廠旁跳舞
我們在做多領少也老弱不保的福澤畔跳舞
我們在仗多欺少也快忘快好的扭協下跳舞
我們在養育我們也埋葬我們的土地上跳舞
我們永遠都在大宮殿前的廣場跳舞
而宮殿裡頭的人也喜歡看我們跳舞
反正你們喜歡跳舞就讓你們跳舞
反正跳著含淚跳到流血也只能跳舞

2013年3月28日 星期四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伍

一﹒
唇齒咬合出的字句逆著風散播
巧妙的沾附在近海腥潮的影子邊緣
對你說最用力的那句獨白早已失事在沙灘上
以同等力道的燃燒報答
你的背影拖著一匹匹浪流步向海的浪緣會合
祈禱我燒罄的字灰能被你憐憫的捲走

二﹒
在你沉睡後才兀自粉墨登台
我張牙舞爪的情緒、肢體和韻訴
像悼念死去的摯友
對著你背離的靜默和無視下
我站上丟滿花束的墓臺極其奢炫的儀式和矯情

三﹒
我們是夢的輪守者
每至早晨我會將你輕聲喚醒
然後墊著腳尖入睡
深怕驚起滑嫩易碎的夢境

四﹒
眼中釘的詳解是
在他們眼中的廣大金礦財山中
踩到了幾口釘子戶

五﹒
所以時間會有許多名字
所以沒有人會記得時間停留在傷口時的病稱
所以你只喜歡閉眼時幻想時間的模樣和可口的乳名
所以將時間的花名夾入週刊的彩印油印並堆置於回收的塑料捆繩推中
所以時間在名席紳流間褒送著虛名的賀禮
所以時間在顛沛流離者上的化名未有坦途的一天
所以卑微者群起念出時間的囚名也特別短暫
所以亦如時間也只能取其匿名在腐市裡割捨和交易
所以扛著時間的正名間歌頌傳唱而她人只是德貞和巫女
所以你只相信他和你教育的學名,就是時間

2013年3月16日 星期六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肆

一﹒
肥皂在成為劇本前兼了很多份零差
在人進人出的咖啡廳廁所
在忙碌紛亂的排骨店廚房
在冷曠專注的實驗室平台
在潮鹹浪暈的近海船窗延
他毫無怨言的任君糟蹋搓揉
並將那些汙穢的藏垢的油膩的腥臭的
溫柔的寫淨成罐頭笑聲

二﹒
我昨晚夢了一個不屬於我的夢
基於弱白的道德感我睜開了眼
隨即上網張貼啟示
「我並非有意窺探你的夢境,
我誠願以我夢宇裡的房間、倏
光、果核、細語和任何一片你
喜歡的斑駁予換,不畫押你任何一枚指紋。」

三.
龜綠了臉
一樣是素顏的好氣色

四.
行船的男兒上岸了以後
身上抖落不完的結晶
在巷口麵攤點了碗紫菜蛋花湯
努力撥開在海上不屑一顧的雜菜雜枝
碗底棲浮著他瞳溝深海裡的忘情水域

五.
走在紙頁成堆的高塚臨厓
一步一步半懸在字句的末梢
用些而非的誑語換取谷底回聲的安心
但成群我墜縊的亡靈
日落後總試著爬離這瑣躁緊箍的一千零一夜

六.
傷口的血小板聚成高單位的方糖
喝完咖啡的我們用氣味通報彼此擁噬而上
是浴血囤糧的蟻群
是成串結掛的節肢琉璃
隨著風聲驚呼嬉笑吱吱作響


2013年2月22日 星期五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参

一﹒
走在你身邊像條平行線
安全的陪伴和整身可見的距離視野
我會比你早些撞毀在那些圓的方的三角的幾和上
讓你看見線的終點
而不是無止盡的寂寞探索
帶著我的罹難逼近那稱做無限的謊言

二﹒
垂吊一顆行星將其點亮
留下一副骶骨於旁燃燒
然後許願離開
許多人在星宇間埋下的願種並未結果的真相是
願望的本質是個詛咒枷鎖
當燃盡一切熵映星光
有幸者將因果摘食

三﹒
我做的派擺上了空心的櫻桃
將實心的支撐的繁衍的都捨去
你的鐵道上躺了幾個失依的工人
將這些礙事的自私的呻吟的都輾過都抬去
我知道你們喜歡吃甜美軟透的醃漬水果和焦脆派底
我也知道你們希望道路暢行無阻準時回家沒有雜音
沒有人記得派裡的櫻桃應該有籽
也沒有人記得鐵道上的老人也有家要回

四﹒
是夜將自己倒換入新的酒瓶中
髖部像鱗莖折坐在微突的罐底
大腿膝脛踝足和零散的腳指像殘黏的酒渣蛤付於瓶壁
像旋拘的蒜葉
而困枷於瓶頸的掌指緩緩爬出瓶口苞喘
或綻放或屏待像浸在酒紅裡的海葵隨著濃度作用搖擺

五﹒
低溫緩匍於鏡面反射的萬花中
綠色在其中剝裂的聲音
是水母一朵一朵飄離
像摩天輪般或高或低那向這向累聚更多的幻象

2013年1月19日 星期六

【白話文】單日向性觀察拾貳

一﹒
將一抹面容巧緻的燙整
對著立鏡仔細的配戴打理然後輕聲關門出發
一路拍打尊嚴的棉花使其蓬鬆
看見了你,我卑雅的枕臥
你席坐在我始終保持微笑的顏墊而我是你客製的人體工學

二﹒
聲波在冷空氣和熱空氣中傳導的快慢為何?
在如此冷卻凝滯的氛圍中
所有人不發一語
你對我的訕笑未曾發聲卻無比響亮迅冽

三﹒
駱駝蹄踏於柏油路上
車輛紛紛走避鳴按喇叭
行人嘩嘩尋求獵捕救星
他們說駱駝背著駝峰離開沙漠矯情
這裡四季如春雨沛物豐駝峰刺眼有礙觀瞻
所以牠非駱駝牠是獸當殺祭

 四﹒
妳又捎來了水果
虧欠的種子不斷播下
我又採了一季心虛熟爛的軟實
妳深耕的歲畝是強效的酵種釀化我的彌缺
無法飲盡滿缸的麻痺
也無法阻擋記憶在時間下的氧化揮發

五﹒
要用多少淚積才能匯成流浚讓你浮脫
要用多少血聚才能累成洋泊讓你航離
生命從未擁有基本的量化和數字
我活了這一輩子和他一出生就死亡一般短暫
填上死傷名單速度一致
計算死屍的單位也無比公平一具屍體
除非你死得支離破碎個體無差別的獲得一具屍體的共產位階
殺一個人是一個人死亡
殺三十二個人是一個村死亡
殺六萬人是一片片的落葉
剛染紅的新楓凋落在腐疊的枯葉上
是風景是油畫是照片是大地的飼肥不曾飽食